首页 -> 2006年第3期
朦胧的欲望
作者:张丽君
树上的猫头鹰在什么地方枭叫。虫子在光线的吸引下,朝窗户撞去。我在这种特尔斐式的狂喜状态下,同时兼顾屋里两边的进展。我借雷克斯的身体,抱着那朦胧的欲望客体,用鼻尖摩擦着她的耳朵……同时我也可以感觉到杰罗姆的手抚过我的身体——那个我留在另一张床上的躯壳。他趴在我身上,压住了我的一条腿,于是我挪了挪,将双腿叉开,于是他不声不响地把身体夹在了我两腿之间。我用手臂抱住他,他骨瘦如柴,这让我吓了一跳,心中顿生怜悯。他甚至比我还要瘦。杰罗姆这时在亲吻我的脖子。也许是看了某本杂志的专栏,他很关注我的耳垂。他的手移了上来,伸向我的胸部。“不要。”我说,怕他发现纸巾。杰罗姆顺从了。
在另一张床上,雷克斯就没有遇到这样的阻力。他以十分娴熟的技巧单手就解开了客体的胸罩。因为雷克斯比我更有经验,所以我允许他解开客体的衬衣纽扣,但拿开胸罩的那只手是我的,如同轻快地拉开了窗帘,让她乳房那苍白的光芒射进房间。我看到了,触摸到了,既然这些都是雷克斯所为,而不是我,所以我大可不必省察自己的欲望是否不正常。我怎么会一边在另一张床上和杰罗姆鬼混,一边又取代了雷克斯呢?于是,为了安全起见,我把注意力又重新聚集到杰罗姆身上。他正处于亢奋状态。用手揉着我,然后把手缩回去自我调整一下。接着传来了开拉链的声音。
当我栖息在雷克斯的体内时,杰罗姆借机解开了我的背带。他啪的一声打开了我腰上的银色纽扣。这时他开始把我的裤子往下拉,我努力清醒过来。他用力脱我的内裤,于是我意识到自己喝得有多醉了。现在伸进了内裤,这时他进入了我的……体内!然后便是痛。痛得像刀割,像火烧,将我撕裂开来,疼痛从整个腹部扩散开来一直蔓延到乳头。我喘着气,睁开眼往上看,只见杰罗姆也朝下望着我。我们凝视对方,于是我明白他已经知道了。杰罗姆知道了我是什么,而忽然间我自己也知道了;我第一次清楚地了解到我不是个女孩,而是介于男女之间。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当我钻入雷克斯·里斯的身体时,感觉是那么的自然,是那么的享受,杰罗姆一脸震惊的表情也证明了这一点。所有这些念头都在一瞬间传递给了我。我推开杰罗姆,他往后一退,身子一侧,滑到地上。
寂静。只有我们俩大口喘着气。我仰面躺在这张行军床上。只有梭子鱼标本见证了发生在剪报下的一切。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无能为力。杰罗姆会告诉雷克斯。雷克斯会告诉客体。她不会再和我做朋友。等到一开学,贝克&英格利斯女子学校的每个人都会知道考利·斯蒂法妮是个怪物。我等着杰罗姆跳起来逃跑。我感到惊恐,却又出奇地平静。我在整理思绪。这时藏红花开放了;血液和乳房却没有出现;对客体的迷恋却依然无法散去。
一刻的清醒过后,恐慌又开始在耳边哀号。我想逃跑,一个人。我可以今晚就走。先偷走客体父母的车,再驱车北上,跟着逃兵役的人穿过上半岛①到达加拿大。我一边在谋划自己的逃亡生活,一边又将视线越过床沿,瞥了杰罗姆一眼,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仰面平躺着,闭着眼。他在笑。
笑?笑什么?嘲笑?不是。受惊了?也不对。那笑什么呢?是满足。杰罗姆的笑,是一个男孩在夏夜里事后得逞的笑,是一个家伙迫不及待想告诉他朋友的笑。
读者们,请相信一件事:他忽视了一样东西。
我醒来时已经回到别墅了。我还隐约记得自己是怎样吃力地走过沼泽回来的。身上仍穿着裤子,胯间又软又烫。客体要么已经起床了,要么就睡在了别处。我爬下床,把粘在皮肤上的内裤从身上扯下来时,带出了一缕风,顿时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这再次让我关注到有关我身体的崭新事实。但确切来讲,这并非事实,它绝不像事实那样真实可靠。这只是一种直觉罢了,清晨的阳光也没能让我清醒过来。这多少是由于前天晚上在树林里喝醉的缘故,这个想法已经开始在脑海中逐渐淡去。
当女神从她狂野的预言之夜醒来时,她很可能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不管她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样的事实,眼下的感受都是更迫切的:头痛,喉咙发烫。对考利来说也一样。我有种受到玷污和被坏人接纳入伙的感觉,觉得很恶心,不愿再去想它。
洗澡时我从头到脚擦洗着身子,扬起头任由倾斜如注的水流一泻而下,努力想冲去昨天的经历。我穿上衣服,静悄悄地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时,我看到壁炉台上挂着一把旧的来福猎枪,于是便踮起脚尖走了过去。厨房里,客体一边在吃燕麦,一边在看杂志。她没抬头。我自己拿了一只碗,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怎么了?”客体讥笑道,“痛?”她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痛。她的眼袋都出来了。原本金黄色的雀斑看起来就像是斑斑锈迹。
“你应该疼才对。”我答道。
“我一点也不痛。”客体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都忘了,”我说。“你已经习惯了。”
突然她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皮肤下的神经绷紧了,一道道地突出来。“你昨晚是个十足的荡妇,”她控诉道。
“我?那你呢?你对雷克斯投怀送抱。”
“我没有。我们没做什么。”
“你少蒙我了。”
“至少他不是你哥哥。”
她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看着想要哭的样子。她没顾上擦嘴,唇上还沾着燕麦屑和果酱。看着这张我深爱的面孔逐渐充满仇恨的表情,我懵了。“杰罗姆就在楼上。你干吗不上去和他一起上床呢?”她怒气冲冲地跑开了。
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悔恨的情绪已将我淹没,现在终于又冲破了堤坝,忧伤渗进双腿,流到了我的心里。除了失去朋友的惊恐忧惧,我突然感到一丝忧虑。我真的是个荡妇吗?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事。但我却让他做了,不是吗?接着我又开始害怕惩罚:要是我怀孕怎么办?坐在早餐桌旁的我变成了一个擅长数学的女孩,算着天数,测算着排尿量。就在一分钟前,我还认定自己不会怀孕。这倒是晚熟的一个好处。但我仍然很难过,我能确定客体再也不会跟我讲话了。
我爬上楼回到床上,拉过一个枕头遮住脸,挡住夏日的阳光。五分钟不到,这张床的弹簧上又承受了一个新的重量。我从枕头一侧往外瞄,看到杰罗姆已经过来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看起来很舒服。他没穿睡袍,而是穿了一件帆布外套,磨损的短裤边在外套下隐约可见。他拿了一大杯咖啡,手指甲都涂成了黑色。晨光照在他的脸颊两侧和唇上的胡茬上。他脚上蹬的橙色靴子就像是重返茫茫焦土的一线生机,和他染过色的衰败干枯的头发形成鲜明对比。
“早上好,亲爱的。”他说。
“好。”
“这天气让咱们都有点不舒服,是吧?”
“是啊,”我说,“我昨晚醉得太厉害了。”
“我看你没怎么醉,亲爱的。”
“我真的醉得很厉害。”
杰罗姆重重地靠在枕头上,咂了口咖啡,叹了口气。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话了。“我害怕你会担心那些庸俗的事,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是尊重你的,包括那些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