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8期

死亡漂泊

作者:张景得




  “我来剥狼皮,烤狼肉。呸!”黄阿邦手抚胳膊上的伤口,泄愤地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是条鲁莽的汉子,他是达米镇附近一个山寨的山民,刚新婚不久,却发现自己讨的婆姨偷人。他一怒之下,活阉了那个男的,犹觉不够解恨,又将自己的婆姨赤裸裸捆了手脚横驮在马鞍上牵回寨里游街示众……第二天一大早,他发现自己的婆姨吊死在门外一棵枣树上,白衬衫上用血写下一行字:黄阿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就在这一刻,这个粗俗、愚钝、鲁莽的汉子,后悔了。“我这是不是做得太绝情了点?她好歹与我夫妻一场……”
  他以故意伤害和流氓罪被拘捕,这枚青涩的苦果够他咀嚼回味一辈子的。
  张斌站立一旁沉默不语,两道浓眉紧锁。
  “张斌,怎不说话,你看呢?”吴龙征求他的意见。
  “水和食物当然重要,但还不是燃眉之急。现在太阳正在西沉,那一群被我们击败的狼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必定会纠集了同类趁着黑夜卷土重来。”
  “找一个山洞钻进去,再用石块垒住洞口。”没有山里生活经验的荷莲洁臆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
  “万万不可!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与昨日不同。这儿是野狼谷,那帮畜生的四只爪子强劲有力,找到了咱们藏身的洞口,那咱可就没一个能跑的了。”
  “看来你已成竹在胸。”吴龙望着他,目光是信任的。他清楚,眼前的这名罪犯曾在老山的原始森林里与越寇巧为周旋,他熟悉大山,就像山鹰熟悉天空,骏马熟悉草原,虎鲸熟悉海洋!
  “你们谁带了火吗?”
  吴龙一听,周身一摸,脸上露出欣慰的喜悦:“感谢上帝,这玩意儿还在!”他手上托着一只打火机。
  “这就好办。捡枯枝,选个有利的地形打火圈,人蹲在火圈中,这是最有效的防卫手段。”
  夜幕降临。果真,他们的四周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狼群,周围的小树林里全是绿光闪闪的眼睛。还真多亏了这火之精灵的护卫,才使他们避免了死神的召唤。这之后的一星期,他们努力想穿出这片森林,但却如在太上老君的八卦图中走迷津,转来转去,怎么也转不出这片死亡的黛绿。多日来只靠野果和兽肉充饥,人的忍饥耐渴能力已达极限。特别是干旱,严重地威胁着他们的生命。黄阿邦受不了啦,嘟嘟嚷嚷骂开了娘;吴龙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张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在老山打过仗吗?能辨别这方位吗?”
  “一时很难说。”张斌也把握不住,“据这山的形状和生长的树木来分析,很像是靠近中越边境我方的西双密密里大山。那山脚下有个盘龙寨,我当兵时驻守在那个寨里三年。但这山纵横八百里,稀有人烟。一年里五、六、七、八四个月为旱季,有的年头几个月滴雨全无。我们正赶上了旱季。这山极大,当地苗族百姓有几句顺口溜形容此山:密密里山八百里,山山不断山连山,山中多洞洞套洞,无洞不奇洞洞通。据说二百年前这山发生过一次地壳裂变,山中断开一条缝,所有的水都往那儿汇集,形成一条唯一的溪涧,所以别的地方极干旱。1958年文山州在凤凰岭山脚下修了一座大水库,解决了下游几县用水的问题。不过那条唯一的溪涧很隐秘,不易寻找到。”
  “只要有水,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吴龙精神陡然大振,“为了提高效率,咱们四人分成两组,分头去找,晚上在原地会合。”他提议。
  “这是个办法。”张斌赞同道,“但要注意,走的时候要留下路标,当心回来迷路。我还得提醒大家一句,”他的表情一下严峻起来,“这儿很可能靠近边境,越寇特工时常窜入骚扰。假如你们遇上了生人,要远远地躲开,切不可轻易接近,回头让我去辨别。万一遇有特殊情况,鸣枪两声求援。”
  因为只有两枝枪,张斌自然与荷莲洁分在了一组。两支人马,同时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出发了。
  
  罪犯张斌的故事
  
  张斌在前面开道。手拿一根木棒儿敲敲打打,艰难地前行。
  背后忽地传来荷莲洁的一声尖叫:“啊!蛇——”
  张斌回头一看,只见腕粗的一条大蛇,从树上挂下,朝吓傻了眼的姑娘昂头吐信。
  张斌一惊,踅回身,屏声敛气朝大蟒悄然靠近。待近了,举棒猛然横扫过去。岂料情急之中打在一根斜出的树杈上,棒被弹飞。
  大蟒受惊,从树上落下,高昂头颅,一对小而红的血眼恶狠狠盯着他,分开的舌信“突、突”地朝他脸上吐去。
  这是一条眼镜王蛇,浑身斑鳞闪着亮光,毒性极猛,只消0.01毫克毒汁,便足以使一匹野牛毙命。
  蛇头在神经质地晃动着,猛地朝张斌脸上点去。张斌疾速地闪身躲过,同时一探掌,扼住了恶物的七寸。大蟒受这一击,身体迅猛地一旋,缠住了张斌的腰身。张斌顿觉身体像被箍上了一道钢索。呼吸困难,嘴唇发紫,双手扼住那蛇颈不敢丝毫松动,只憋得满脸青紫,情形十分的危险。
  边上的荷莲洁急傻了眼,双脚直跺,嘴里一个劲“啊、啊”傻咋呼,却又想不出啥办法来替张斌解难。
  “刀、刀……”张斌困难地从喉咙深处迸出一个字音。
  一字提醒。姑娘这才醒悟到腰间的公安匕首,急忙抽出,朝着张斌双手扼住的蛇颈下拉锯般拖了七八下,直把颗蛇头活生生割下。
  一股又膻又腥的血水喷出,蛇身一阵痉挛,蛇尾蹿蹦了几下,慢慢地松驰了下来。荷莲洁赶忙替他将缠在身上的蛇体解开。
  张斌刚一解脱便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荷莲洁也倒在地上不停喘气。刚才的一幕仍让她心有余悸!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一先一后坐起。刹那间,张斌触电般惊呆了,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原来,由于刚才的搏斗,荷莲洁的衣扣全被拉脱,一抹酥胸袒露在日色里,胸罩也被拉脱了,一只洁白的玉兔悄悄地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望着这一片黛绿的新奇世界。
  二十六年来第一次窥见女性奥秘的钢铁汉子,不免一阵心旌摇动。但这只是一瞬,一股负罪感立即像根钢鞭般在他的灵魂里猛抽一记:混蛋!你知道她是谁吗?你这个畜生!
  他别转了头去:“你,把衣衫,扣扣好哩。”
  姑娘一低首,顿时羞得满面绯红。她转过身去,从头上拔下两枚发夹,心想:这个孱头,倒也孱得可爱。将衣衫别好后,姑娘像啥也没有发生,大方地道:“咱们走吧。”
  趟过了这段艰难的荆棘地带,前面开阔起来。张斌两条强健的长腿将姑娘拉下一段距离。
  “啊,水,水!……”
  姑娘突然欢叫起来。她发现了一块沼泽地,内中水的色泽虽然有点发黄,但几日来滴水未进,干渴压倒了一切顾忌。她双手掬起一捧水,贪婪地朝嘴里送去。
  突然,“嗖——”一颗小石子飞来,不偏不斜,正击中她的脉门。
  “哟!……”姑娘痛得一声尖叫,手一抖,黄水泼了回去。她抬头一望,张斌像是百米冲刺般地朝她飞奔过来。“这水……不能喝!”只见他喘息未定,胸脯在急骤地起伏。
  “怎么不能喝?”姑娘噘起嘴,揉着被打痛的手腕。
  “你瞧,”张斌用棒拨拉着水中倒伏的一种烂草:“这叫水莽草,又名‘断肠线’,听它的名儿就够可怕的了!你再朝那看。”
  荷莲洁顺着他棒指的方向望去:左前方二十米处的沼泽地边缘,倒毙着一具山麂的骨架,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黑山蚁,在白骨的缝隙里钻来钻去寻找着残肉剩渣。显然,这倒霉的家伙是因渴极误饮了这毒水而亡的。
  荷莲洁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痉挛,五脏六腑都在往上翻涌。她拖着铅灌似的双腿,醉了似的东摇西晃走到一株树下。“张斌,歇会儿罢。走不动了,实在是走不动了,累,太累。噢……”姑娘一头放倒。
  啊,这样真舒服呀,草地真软,像一张床,但愿就这样永远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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