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再见了,母亲
作者:佚名
于性爱的使用已经使其成为一种娱乐消遣。这并非是关键问题。
那么什么才是重要的?他知道那是什么——世事无常、衰老颓败、死亡以及这些定理告知世人的方式——可又无法让自己鼓起勇气正视这一事实。
“亚利山德拉今天在哪儿?”母亲问道,“我还以为她会和我们一起去呢。她从不愿意来看我。”
母亲的“疯癫”对于亚利山德拉来说当然不会有任何吸引力;母亲的抱怨让她厌烦;亚利山德拉从未需要过她。
他说:“她去了泰国。但她给我寄来了一些漂亮的信——通过传真——每天。”
他解释说亚利山德拉为了参加一些为期两周的课程,去了泰国的一个活动中心。那里将举办有关释梦、医疗和“造像”的研究班。
母亲说:“她正在那儿做什么呢?”
“电话里她说她正和其他一些穿着凉鞋、衣着光鲜、疯狂迷恋琼尼·米歇尔①的中年妇女在一起。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她正在沙滩上与那些妇女们拥抱,还参加了一些仪式。”
“仪式?”
亚利山德拉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问道,“可是你总不会要跳舞"巴。你讨厌跳舞的。”
“我的舞跳得很糟,”她回道,“可这正是我现在所做的,就这么整晚整晚地跳舞。”
跳得很糟。
①琼尼·米歇尔(1943一),生于加拿大的摇滚女歌手,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起风靡西方,其曲风多变,且自出道起就与鲍勃.迪伦、琼.贝兹并肩战斗,成为民权运动的旗手,如今仍热心参与针对各种社会问题的斗争。
哈里对母亲说:“她说当她仰头望去,月亮在微笑。”
“单单对她一个人微笑?”母亲问。
“她没详细讲,”哈里说。
“这些都是以牺牲你的利益为前提的喽。”
亚利山德拉,曾带着几分屈尊降贵的意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她的出游并非一种不忠行为。
“没有其他男人参加,”出发之前,她一边把零碎东西收拾进儿子的帆布背包,一边说,“我希望那儿一个男人也没有才好呢。”
他望着她的衣物。
“就拿这些去吗?”
“我就仰仗陌生人的恩惠了,”她回答。
“你打算穿他们的衣服?”
“有何不可呢。”
如果她,像她所说的那样,会“生龙活虎”地回来的话,那本身就是一种形式的不忠。尤其是在他感到自己正日渐衰颓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再添生命活力”这种事更令人不安的背叛呢!
他是个恪守传统的人,循规蹈矩地过着日子,只为了她,还有孩子们,有朝一日,兴许能过上不同凡响的新式生活。
难道他,对她来说,已成了一种累赘?他害怕,随着她加快舞步,奔向远方,他就再也找寻不到她的踪迹了。
“不管怎么说,”母亲说,“谢谢你哈里,亲爱的——”
“谢什么?”
“谢你带我去你爸爸的——爸爸的——”
他知道她说不出“坟墓”。
“没什么,不用谢。”
“别的儿子对他们的母亲都很孝顺呢。”
“比我还孝顺?”
“其中一些人每周都去看望他们的妈妈。母子团聚上几个钟头,坐在一起玩些个棋盘游戏什么的。一个孩子还送他母亲去环游各地了呢。”
“送母亲上泰坦尼克了?”
“你这个坏小子!不过,要是没你送我,我还得倒三趟车才能见到你爸爸呢。”
“可惜你自己没学会开车。”
“我也希望要是学会了该多好。”
他吃了一惊。“你真的这么想?”
“那样我早就会去看他了。”
“那过去为什么不学呢?”
“哦,现在我也不明白当时怎么想的。杂事太多了,洗洗涮涮、里外打扫什么的。”
他问:“还有别的什么事想要让我帮你做的吗?”
“谢谢你有这个心啦,”她说,“有是有的。”
“什么事?”
“哈里.我想去旅行。”
一天早上,亚利山德拉正在匆匆写着,他说:“我该说再见啦。”
她走到门前挥手告别,如果她不打算开车送他到车站,她就会这么做。
她说自己一想到他不得不去办公室——“那样一个地方”——而且是天天如此——就感到难过。
“那儿到底哪点不好了?”他说。
高楼中管道交错、电线盘杂,那里栖息着各式阴沉的套装,里面装载着人类。电脑和电视屏幕刺,眼的光线中映射不出任何东西——没有任何通向永恒的讯息。
她说了这些话之后,有些事情变得不同了。
他和其他上下班的旅客一道搭乘火车踏上旅途。他们共同拥有的那种观念虽沉闷得令人窒息,但却也自有个中道理:为了生活中没有——或者说为了驱走——内心的烦扰和外界的纷乱。
他正打算读一本关于哈罗德.威尔逊的书,在哈里的青年时代,他曾出任首相。书中谈了很多关于“国际收支”的问题。哈里不住地回忆着当威尔逊发表某次演说时,自己在上学路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他想,要是现在还保留着儿时的练习本,和当时读过的几本小说就好了。那是一种记录历史的独特方式。
他忍不住把脸凑到车窗旁边,却极力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灵魂会飞离身体,那样他就会失去对他来说有意义的一切了。
工作起来感觉就会好多了。
他对工作持有一种信仰。不懈努力、矢志不渝是尤为重要的。打造;建立——这个相互协调、完整无缺的世界。这就是所谓的人类文明。否则,人的心灵,就会像一个到处游荡的迷途小孩,跑得不见踪影。它要的只是寻欢作乐,那样一来只会一事无成。
“新闻”就是极为重要的信息。没了它你就会与时代脱节,甚至变得无知。你就无法看到世界运作的方式。新闻让你关注别人的生活,了解人类的潜能和破坏性。他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每天浏览法国、德国、美国和意大利的报纸。
然而,一个影像却始终困扰着他。当时他正做着大学的期末考卷,班上一个孩子——一个嬉皮士或朋客,一个头发蓬乱、行为乖张、自以为是的家伙——翻了翻考卷,扫了一眼问题,说:“噢,我觉得今天这儿没我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就唱着“放学了”离开了考场。
帅气的反抗。
难道哈里就不能走进办公室,说:“今天这儿没我感兴趣的东西!”或者,“今天世界上根本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
中学和大学的最后那几年时光,至今仍历历在目。别的母亲都帮着她们的孩子搬进新寝室,忙着打开行李,整理床铺。他的母亲却不说也不问,兀自隐没在自己的躯壳之内。随着她的身形渐趋庞大,她的心灵则日益枯萎,此长彼消,互为因果。他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清楚他正在学的专业名称,有没有毕业,或者甚至于“毕业”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沉默不语,她从未给他写过信,她很少打电话嘘寒问暖。她整天注视着电视发出的那团亮光,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周复一周,年复一年。电视是她为之沉迷的毒品和麻醉剂,她的性爱,她的谈话交流,她的朋友,她的家庭,她的天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