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再见了,母亲
作者:佚名
和交通系统,赛马和板球,还有一个人应如何去生活的问题。
可是除了新闻报纸,父亲不会阅读其他东西。哈里联想到了《儿子与情人》中那个无知、可鄙的父亲。
哈里过去太过于迷信那些受过更好教育的人了。他曾认为真理存在于某些书本里或者那些领先时代的思想家的头脑之中。哈里从未意识到一个人可以——并且应该——为自己去揣摩出这些道理。尝试这种难事,他以为自己是谁呀?
父亲出钱让他接受教育,可学到的知识却无法给他任何精神支持;如今他已是山穷水尽,没有什么信念可以帮助他看清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是个新闻工作者——他要跟踪报道别人,当然是从批判的角度。另一方面,他又为他们服务;他把他们置于优先地位。
电视和报纸让亚利山德拉感到厌烦。“噪音”,她这么称呼着:她曾说:你宁愿看份报纸也不愿意独立思考。
他和母亲走回了车旁。
她从未抚摸、拥抱或者弯腰吻过他;对于他,甚至她自己来说,她的身体都是无法企及的禁忌之地。他从未在她的床上睡过。而此刻,她却挽着他的手臂。他猜想也许她是在寻求支撑力,可她的步伐却依然稳健。亲情,也许这就是吧。
一天下午,亚利山德拉从催眠疗师那里回来,正在厨房的桌子上拿出买回的东西,哈里问她:“今天奇人奥尔加又说了什么啦?”
亚利山德拉说:“她告诉了我那些驱使我们做这做那的东西,关于我们的驱动力。,’
“那‘奇人’太太又作何解呢?自身利益吗?”
“对事物产生的爱恋,”她说,“驱使我们行动的是爱。”
“胡扯,”哈里说。
希瑟逃课那天,父女俩人吃过饭,听了音乐,她说想看一部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电影。她穿着睡衣和她那双疯狂兔宝贝牌的拖鞋,坐在地板上,吮着拇指。
她要父亲坐在身边,就像她小时候那样,那时候她还会抓住他的下巴,把它扭向她喜欢的方向。看的那部电影是《钢琴课》。在他看来,主题并未随着情节的一步步展开而渐趋明朗。他们把电影暂停好去取些饮料和食物的时候,她说理解与否并不重要,并补充说:“尤其是考虑到你最近感觉不大好。”
“谁感觉不好了?”他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吗?”
“也许吧,”她说,“任何人都可能这样。但是也许是你。”
她替他担心;她回来是为了照看他。
他知道她后来又起来把那部电影反复看了几遍,他想知道她是否熬了通宵。
早晨起来,看她神色紧张的样子,他说:“如果不想回学校,我也不会介意的。,’
“可你不是一直在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吗?”
她在模仿他的口气,而且学得很像。他们,家里其他那三个人,常常这样做,好让他看看自己有多么迂腐。
不管怎样,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尽管他感到自己的口气也不那么坚定:“有如此之多的教育失当。”
“什么?”她看上去有些震惊。
“我不是指信息本身,那些大多是无害的,”他说,“而是潜藏在信息之后的种种观点,那些东西总是伴着一股势力来得异常迅猛——那种势力就是所谓的‘常识’。”
她在凝神谛听,之前她可从未听进去过他的话。
她可以随心所欲对这番话作出解释。重要的是他那种彷徨的感觉。为什么要装作他早已深思熟虑,对这些事情作了定论了呢?他了解那些政客们:他们不能流露的是自己的无知、迷惑和思想斗争的过程。这么看来,他敢于怀疑的勇气也不失为一种天赐的财富呢。
他说:“关于文化、婚姻、教育、死亡……你们接受了各式各样的假定推断,而这些却需要花上多年的时间去修正。我认为,这些既定观念越少越好。我自己就花了好多年时间才纠正了某些年轻时代轻信的观念呢。”
看上去她被深深地触动了,她的这种反应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要回学校啦,”她说,“我想我应该回去了,为了妈妈。”
在他送她去车站之前,她坐在桌旁,她母亲常坐的那个位子上,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最近以来对于亚利山德拉他已无计可施,因此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急躁过火,他已不能理解她或控制她,这让他大为恼火。通过自身的改变,她正让他愈发失望;她正离他而去。
亚利山德拉很少提到他的母亲,而他也从未严肃地谈论过她,生怕这样会再度勾起他的怨愤,或者说对于怨愤的回忆。可在那次因为奥尔加而引发的争吵过后,亚利山德拉却说:“记住这点。别人不是你母亲那种人。你无需为了确保他们对你的关注就冲他们大吼大叫的。他们不是半死不活的废人,也不是聋子。这么费尽周折地迫使我们做那些我们已经在做的事,哈里,你这是自寻烦恼。”
亚利山德拉显示的某些特质是母亲从不具备的。至少,他没有错误地选择像母亲那样的人作为终生伴侣,也不会与同一个人长相厮守但却麻木不仁地终了一生。
奇怪的是,她与母亲的不同点也正是最令他头痛的地方。
他想:人之所以为人,就应该去了解,并理应去了解。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并对自己个人的发展道路,以及整个家庭的何去何从作出远景规划。他不能意志消沉,也不能遭遇失败,更不能把自己的头脑表面看作是仅有几处摇曳亮点照耀的月球表面。保持心智健全是一种重大责任。
“为什么从学校跑回来呢?”他终于开口问了希瑟。
她两手捂住耳朵,说总有一些歌曲在头脑中回荡,歌词和曲调无休止地循环重复着。把她赶回家来到父亲身边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说:“在这儿,那些噪音给你带来的痛苦是不是减轻了呢?”
“是的。”
他本会把这种症状看成轻度的疯癫,要是他没有,在那天下午——
上司勒令他回去休息,而且工作多年之后,他也乐意休息一下。他走进花园,躺在树下的草地上。
在那里,那个凉爽的果园尽头,身旁放着一杯葡萄酒,他的思想却被一幅幅凶残的景象攫住了。各种暴力罪行,人们互相残杀、野兽般吞食着彼此的躯体,破坏场面和警察;矛刺、火灼、刀砍的恐怖画面。
有时候童年就是如此:仇恨和撕咬、杀戮、踢打的欲望。
他在那里只躺了二十分钟就受不了了。他起身走着,猛力摇晃脑袋,似乎这样就可摆脱那种迷狂状态似的。
报道“新闻”的更佳方法也许是这样的:滴淌着鲜血、内脏四溢的妇女怀中抱着一只被剥皮的动物尸体尖声哭喊着;一个被肢解的孩子;人们臂弯中内脏被掏空的婴儿;几块被嚼碎的尸体残骸。
这将成为一种影像——如果把这些场景在电视上连续播放一小时左右的话——它能带给观众的不仅是一种视觉震撼,更会迫使他们反思人类的本质。
他跑进屋里,打开电视。
如果说对于赞比亚的统治结构他都有如对自己的思想般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他的女儿又怎能不对她自己的思想感到奇怪呢?
没有末日审判的那一天,人的一生不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