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玫瑰凋残

作者:陈进轩




  “我有爱了……”她想喊出声,让全村人都听见,最后,喊叫的冲动变成了一句颤抖的追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她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却感觉到那只异性的大手继续游弋着,滑过了她的小腿,滑过了她的膝盖……她想说不要这样,想飞快地把那只手拨开,还想站起来就走。然而,她的腿不怎么听使唤,她在心里已经站起了多次,可是腿依旧在他手里,直到他用另一只手抱住了她。在他的嘴对着她的嘴按下的时候,原来在腿上的那只手已伸到了她的腰间……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又在瞬间结束了。那个晚上,她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哭了很久很久,仿佛是为一个被突然截断的梦……
  那个白天,她不敢看爷爷的眼睛。爷爷的眼睛里包含了许多期望、许多疼爱,那样的目光让她羞愧。
  又到了晚上,她早早地把自己关在屋里。忽然,她听到了房后有人用手拍打墙壁的声音,拍拍停停,停停拍拍,仿佛非要把她拍出去不可。她知道拍墙的人一定是他,她想,随你拍好了,我再也不跟你出去散步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拨开了门闩,一边骂自己,一边悄悄地溜出院子。
  那个晚上,依旧是在那个废弃的造纸场里,他又解开了她的衣服……
  在随后的许多日子里,她都会如约来到他指定的地点。她就在那样的约会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甜蜜的、热烈的、因为偷情越发激动的夜晚。
  她已经不再恨他,因为他总是在要求干那事之前说:蕊蕊,你知道吗?性爱是情爱的最高境界,没有性爱的情爱是虚的,是空中楼阁。蕊蕊,你愿意咱们的爱是虚的吗?
  她不大懂空中楼阁,但虚实还是知道的,虚的就是什么也没有啊,自己把身子都给他了,怎么还能什么都没有呢?于是她就幸福起来,任由他摆弄着身子,尽管她从未感觉到性的快乐……
  她一天天地在心里编织着做妻子的梦,有个晚上,她还梦见自己怀孕了,生的是龙凤双胞胎,他抱着儿子,她抱着女儿,突然出现在他父母面前……这样的梦醒来之后,她会流许多泪水,她的心是甜的也是酸的。
  ……
  他们的约会时间越来越短暂,而他要求干那事之前的铺垫语言也越来越少。一天晚上,当急不可待的孔冠军又把手伸到她的腰间,粗暴地扒去她的裤子,像冲锋一样完成了全过程之后,她突然问了他一句:“你到底是真爱我,还是只需要我的身子?”他竟一下子愣住了,吭哧了一阵子,说:“咱们回去吧,我下半夜还要加班……”那个晚上,她心里空荡荡的,感到特别难受。她有许多话要问,而他又分明存心躲闪。
  于蕊蕊几次让他到自己家里去,与爷爷说说话,说一句也可以,说一句我喜欢蕊蕊,我要娶她,这就足够了。然而,他不让她对爷爷说这件事,他只需要夜晚,只需要一个乡野少女的肉体,于是他说:爱是内容,不是形式;爱是过程,不是结局;爱是曾经拥有,胜过天长地久;只要我们彼此拥有,我们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她几乎不能断定自己是否听懂了这些歌词一样的语言。她最彻底的理解就是,她要得到并永远拥有爱,就必须满足他的性需求。
  在又一次约会中,孔冠军忽然用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口气对于蕊蕊说:“我要出大事了,蕊蕊,前段时间父亲生病,我挪用了公家两万块钱,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查账,要是补不上,我就得被抓起来判刑……”
  于蕊蕊吓呆了,说:“这可咋办?”
  孔冠军说:“我记得前几天你说过,你爷爷放着一张存折,先取出来让我挡挡急,下个月家里就把钱寄来了,你爷爷不会知道。蕊蕊,你不会看着我坐大牢吧?”
  于蕊蕊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她知道爷爷的钱积攒得有多么艰难,那张存折是爷爷从一块两块到一百两百,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他把存折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贵重。然而,蕊蕊最终还是答应了心上人,她流着心疼的泪水望着孔冠军,吃力地点了点头。
  于蕊蕊偷出存折,飞快地送给了孔冠军,并告诉了密码。“这上面只有一万五。咋办?”她着急地问。孔冠军用力地亲了她一口,说:“另五千我再想办法。我的好蕊蕊,你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于蕊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过了一个白天,爷爷并没发觉存折丢失。但是,那个晚上,她在约定的老地方扑了空。
  第二天,第三天,她的心上人依旧没有出现。她实在忍不住了,大着胆子到了工地上,问过了才知道,那个让她期盼、珍爱了将近一年的男人已经走了……
  工地上的人对她那双哀怨无助的眼睛感到惊诧,没想到在他们身处异地的夜晚,一个名叫孔冠军的人,会把所有的智慧全用到一个涉世未深的乡村少女身上,为她耕耘着两百多个没有收获的梦想,到头来还骗走了她一万五千元钱……他们不懂,但还是告诉了她一个手机号码。
  那串让她颤抖不止的号码拨通之后,她又听到了他那好听的声音:
  “蕊蕊吗?我好想你!我现在正流着泪……公司已经知道我挪用公款的事了,尽管我补上了,但还是把我开除了。我现在正急着找工作,挣够了钱我一定先给你。你不知道啊蕊蕊,离开你的滋味好难受啊……
  “你要耐心地等我,蕊蕊,工作安定了我就带钱去接你,那时候,咱们就一生一世也不分离了……”
  怨恨又一次变成了牵挂,她反过来劝他不要着急。“爷爷现在还不知道,工作你慢慢找,千万别急坏了身体……”她在电话挂断之前又说了这句话。这次长途电话花了她16元钱,往回走的时候,她口袋里只有8毛钱了。以后每次电话费都成了她的巨大负担,但她几天不打就忍不住了,她牵挂他会不会急出病来。
  她的心实在太苦了。让于蕊蕊更苦的事发生了,爷爷突然病了!
  一天早上,于蕊蕊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忽然听到爷爷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慌忙跑出去,看见爷爷跌倒在门口。爷爷大汗淋漓,脸色蜡黄,两手抱着肚子……
  “爷爷,你怎么了?”于蕊蕊哭喊着抱起爷爷。爷爷强忍着摇摇头,说:“不要紧,到床上躺一会儿就好了。”
  于蕊蕊收拾好架子车,她要拉爷爷上医院,但爷爷死活不上车。他使劲地挤出笑容,说:“别怕,蕊蕊,爷爷死不了。我要等到你出嫁那一天,爷爷还给你攒着嫁妆钱呢,爷爷要看着孙女风风光光地出门!”
  于蕊蕊放声大哭,拿头砰砰地往架子车上撞:“爷爷……爷爷……”
  爷爷心碎了,喘息了一阵,说:“好蕊蕊别哭了,爷爷答应你去看病。你拿着存折到镇上取两百块钱吧,咱到医院查查是啥病,再要点儿止痛药就行……存折在桌子里边的砖缝里,千万别取多了。”
  于蕊蕊紧紧地咬住嘴唇,她做出到屋里拿存折的样子,然后发疯似的往镇上跑。往外跑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卖血。
  她用卖血的钱把爷爷拉到医院,爷爷的病查出了结果,是胃癌!医生对快要哭晕过去的于蕊蕊说:“要想保命,现在做手术还来得及,年纪大,再晚就难说了……”
  于蕊蕊没告诉爷爷真实病情,更不敢说出家里的存款早已被别人借走的话。
  心急如焚的于蕊蕊又一次打电话给心上人,泣不成声地问他能不能先凑几千块钱,没想到心上人只给了她几句空话。于蕊蕊再一次走进医院的输血室,医生却坚决拒绝了她,因为她面黄肌瘦,实在不像个健康人。她迷茫了,再也想不出用什么方式能快速地挣到钱,而只有钱才能救爷爷的命啊!
  就在于蕊蕊几乎要急疯时,一个新的转机,或者说是让于蕊蕊从此改变人生的分水岭出现了——她见到了邻村一个叫小翠的在外打工女孩,并向小翠借钱。小翠把她拉到一个背人处,说:“蕊蕊,给你爷爷开刀治病没个两万三万的出不了医院,我就是借给你千儿八百的也中不了大用。听我的话,跟我进城吧,保你挣钱容易……”
  她迟疑地望着小翠,摇摇头说:“打工一个月挣几百块钱,那得多长时间才能挣够啊?医生说我爷爷的病不能拖的,再说,我也不能抛下爷爷就走,这可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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