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玫瑰凋残
作者:陈进轩
小翠又朝左右瞅了瞅,忽然压低了声音说:“猪往前拱,鸡往后扒,各有各的门道。到了这一步,我就教你一个两全其美的挣钱法子,就看你干不干……”
于蕊蕊催着小翠说:“我干我干,再苦再累我也不怕,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翠说:“一落太阳你就到县城上夜班,天亮再赶回来,挣了大钱还不误给你爷爷做饭。你说,这算不算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蕊蕊动心了,她已经没有了犹豫的余地,几乎没顾得上问能挣大钱的夜班是做什么,就一口答应下来。
于蕊蕊早早地做好晚饭,又服侍爷爷吃了药,便悄悄地出了村子,跟随小翠去了十公里之外的县城。
于蕊蕊去的这家公司叫“新生活礼仪服务中心”,办公地点在开发区一栋环境优雅的写字楼上。如果不是小翠拉着她的手,她不敢相信会在这么漂亮的地方打工,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所谓打工,竟然是在各自的屋里睡觉等客人来电话。
小翠到自己屋里放下东西,又带着于蕊蕊来到一楼经理室,她让于蕊蕊在门口等着,自己推门进去了。
于蕊蕊不知道她与经理说了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出招……”
一会儿,小翠出来冲她点头示意经理要目测。于蕊蕊既新奇又紧张,进了屋连句话也不会说,靠着墙站住了腿还直哆嗦。直到小翠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糊里糊涂地又跟了出来,说:“经理没说让我干啥活儿呀?”接着,她又问“出招”是什么意思,小翠忽然哧哧地笑起来,说:“走呀,上楼等着去吧,过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小翠带于蕊蕊回到楼上,从包里取出化妆品,说:“算你运气好!经理对你的处境很同情,同意给你安排个大客户,一个夜班下来够你卖两次血的……赶快梳洗打扮,一个电话过来,让你连上厕所的空儿也没有。”
于蕊蕊被小翠说得目瞪口呆,但她越发不明白了,怎么干活儿还要梳洗化妆?看看小翠的脸色,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胡乱地洗了几把脸,口红之类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肯用,依旧愣愣地坐在小翠的床上发呆。小翠看着她的样子又想笑,这时,屋里的电话吱吱哇哇地响起来,小翠放下电话就说:“快下楼,小车在下边等你呢!”
于蕊蕊昏头昏脑地被小翠推进轿车里。坐在副座上的是个衣着时髦的中年妇女,她朝于蕊蕊打量了几眼,说:“新来的?”
于蕊蕊说:“是小翠带我来的……阿姨,让我到哪里上班去?”
中年妇女白了她一眼,没吭声。小车行驶了大约十几分钟,停在“鲁西南饭店”楼下,中年妇女带着于蕊蕊上了电梯。在602房间门口,中年妇女压低声音对于蕊蕊说:“你要服务的客户都是咱们公司的上帝,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坏了公司的声誉!进去吧……”
房间里有三个喝酒的男人,中间坐的那个大约四十岁,两边作陪的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
于蕊蕊一下子就蒙了,站在门口不敢动步。两个作陪的冲中间的那人投去询问的目光,那人点了点头。于是,作陪的两人站起身来,说:“让小姐陪杨老板说说话,咱们先出去办点儿事。”
于蕊蕊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小姐,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她不知道该怎样应付一个陌生的大男人,也不知道门外已有人为她的出招付了钱,也就是说,从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标价售出了!
杨老板显得异常兴奋,他亲自给于蕊蕊倒了一杯酒,又把自己的椅子往于蕊蕊身边靠了靠,说:“认识小姐真是荣幸,咱们就喝个见面酒。来,一心一意!”
于蕊蕊不会喝酒,她躲闪着站起来,刚要往门口退,忽然想起进门前中年妇女对她说过的话,就又坐下了,强压着紧张,说:“杨老板,我确实不会喝酒,我是今天晚上出来打夜班工的,天一亮还得赶回去……我给你唱歌吧,是我上三年级时学的。”
“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
“外婆的星,亮晶晶……”
于蕊蕊会唱的歌很少,但是,这几首儿歌,她却唱得很质朴、很动情,眼里还饱含着泪花。
一直随着她的肢体移动目光的杨老板,显然对这个带着乡土野味儿的少女更着迷了,他咕咚一口灌下满满一杯酒,借着酒劲一下子把于蕊蕊揽到怀里,两只大手在她身上游动,口中连连叫好。
于蕊蕊大吃一惊,猛地挣脱出身子。她生气了,红着脸说:“你怎么能这样,杨老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要再动手动脚的我就走……”
于蕊蕊发过急之后又有些后悔了,她想,这个杨老板准会一甩手把她赶出去。但奇怪得很,杨老板不仅没生气,反而自责起来:“小姐别生气,听你的歌我也想起了童年,一时失控失态……”说着,转身从旁边的橱柜里取出一罐饮料,往于蕊蕊面前一放,“我自己罚酒三杯,算是给小姐道歉!小姐若接受我的道歉,就把这罐饮料喝了。”
于蕊蕊见他说得诚恳,自己也不想上第一次夜班就得罪客人,就把饮料罐启开了。
杨老板又回到原来的位子上,讲故事似的说一些他知道的奇闻奇景。于蕊蕊的紧张心情平静了许多,一罐饮料慢慢地让她喝完了,突然,她感到有些眩晕,想直起身来,手脚却不听使唤,一点儿劲也用不上。她蒙蒙眬眬地仿佛听到杨老板笑了一声,下意识里明白了一切,所谓的上夜班就是卖身子,而卖身子挣钱她决不愿意啊!她拼命地哭喊起来,然而,杨老板还是把她抱到了沙发上……解衣扣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她还能感觉到那只汗淋淋的大手放到她的腰间,脱她裤子的动作又粗暴又急促;庞大的身躯趴到她的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她就是没有力气把那个男人推下去……
于蕊蕊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小翠的屋里,她强睁着眼睛,见床上的小翠冲她挤眉弄眼,便忽地冲上去,哭喊着扑到小翠身上拼命地撕打:“你害得我不是人了,小翠!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这是挖好了坑让我跳……”
小翠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于蕊蕊的哭喊声由大变小,她一边整理着乱发,一边没好气地开导于蕊蕊:“若不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我就把你光身子推到大街上去!你说,我怎么害的你?是扒你的裤子了,还是捆你的手脚了?好了好了,人家图风流咱们图钱,说不上谁吃亏。别哭了,我要不是看你急着挣钱给爷爷看病,才不带你来呢!”
听着小翠的话,于蕊蕊又蹲在地上哇哇地哭起来,委屈、怨恨像决了堤的洪峰。小翠也生气了,索性走了出去,房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了。哭着的于蕊蕊忽然看到了门板上露出的一截尖利的钉子,她猛地站起来,举起右手,一巴掌猛拍过去,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早起的学生在打着哈欠往学校跑。爷爷的房门还关着,于蕊蕊费力地架起自行车,依旧放到院中的草棚里。她贴着墙根飞快地回到自己屋里,一下子扑到床上,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不哭出声来。再从屋里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干活儿的旧衣服。
她又给远方的心上人打了个电话,那个能说会道的孔冠军竭力回避她的话题,他东扯西拉,就是不说钱的事。
于蕊蕊急坏了,她无论怎样都克制不住眼泪了。她说:“你拿钱的时候不是说很快就可以补上吗?我爷爷到现在还不知道,可是他的病不能再拖了!你知道我是怎么为爷爷挣钱的吗?我是没路走啊,你快想想办法吧,我现在连死都不能啊……”
那边的语气明显很冷淡,到最后忽然变成了一个女人的笑声,接着电话就断了。
于蕊蕊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公话亭的,她踉踉跄跄地到了地里,手里的镢头仿佛有千斤重,吃力地抡起来,落下去又软绵绵的。别人家都开始整地准备种麦子了,她家的玉米秆还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秋收秋种是连着的,砍倒、晾晒、搬运回家,然后从家里往地里运肥料,再翻耕播种,这一整套农活儿干下来,壮劳力也常常累得腰酸背痛。于蕊蕊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下来,更害怕自己的疲惫不堪被爷爷看出破绽。但那条路她还要走下去,为爷爷挣钱治病,她死也要硬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