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玫瑰凋残

作者:陈进轩




  杨好崆挨个儿去寻访那几个受到惩处的人,没想到那几个人也各自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虽然过后再提这种事有些难堪,但毕竟有一股无名火烧着,经杨好崆这么一拨弄,便都支支吾吾地承认自己去过那个开张不久的芳心发廊,随后就出了这档子事。奇了!转了一圈之后,杨好崆认定,就是发廊女胡子云以卖淫的方式把他们这几个人掀下马的!
  杨好崆也要报复了,但是,刚栽过跟头的他不想再把自己搭进去,想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利用集镇上的地痞流氓,把她搅臭搅烂,让她成为人人不齿的下流女、十乡八村都知道的破鞋。
  他开始行动了……
  杨好崆的这一招还真有效,胡子云的发廊里从此乱了套。每天都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到店里去,去了就往椅子上一坐,要给他洗头,他说干剪;这里一动剪刀,那里他就像被捅了一刀似的呜哇怪叫;费了半天的气力理过了,他又吼着嗓子吵嚷,不是这里短了,就是那里长了,反正没有正好的时候,而且越是有人去理发时,他们闹腾得越厉害,从天明泡到天黑,搅得胡子云一个生意也做不成。到后来,门上被人糊了屎,臭气熏天,隔十几米都能闻到;墙上画个女人,身上写满了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旁边还挂着成串的破鞋;而晚上关门之后,外边却被人反锁上。
  胡子云的理发店没法再干了。
  有气无处发泄的胡子云想明白了,知道是有人对她使坏。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回家帮父亲种地去,该报复的已经报复了,自己总不能干一辈子卖身勾当,尽管她知道自己已不是一个庄稼人认可的好女孩了。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并不后悔,能让那些吃农民喝农民再欺负农民的色狼官栽跟头,她就是个天大的胜利者!
  然而,就在胡子云准备卷铺盖的时候,一个鼻头有雀斑的外地女孩截住了她的回头之路。雀斑女孩并不回避自己就是吃青春饭的卖淫女,她说她是外乡的,正想找个伴儿到县城去挣大钱,她看中的就是胡子云的相貌气质,另外还有这一套现成的理发设备。
  听胡子云说了一句“我原本不是这种人,干这一行是被逼的”之后,那个女孩子噗地一乐,说:“别傻了,这年头,死心眼儿的冤大头才去种地!我一看你就不是行里的,哪有在自家本乡挣钱的?你不想留后路了?要干就离家远远的,眼一闭光想着挣钱,钱进了腰包才是本事!
  胡子云心神不定地点着头,自问自答似的说了一句:“那以后呢?”
  那个女孩子又瞥了她一眼,用更明白的口气说:“趁年轻挣几年城里人的钱,然后回农村老家找个实在的庄稼人,规规矩矩地过一辈子平淡日子,反正不愁钱花了……生了孩子供他上大学,一翅子飞出这个狗日的肮脏窝!”
  这一番话把胡子云打蒙了,也把胡子云的心激活了,是啊,反正自己已经是破鞋了,那就让破鞋挂在脚上吧,以后的路怎么走,不想了!第二天天没亮,胡子云回到村里,把一封信连同两千块钱一块儿塞进门缝里。胡子云怎么也不会想到,再回老家时,她竟然成了一个半死的人!
  两天之后,她们在东郊的开发区选了一处敞亮的地段,放过一挂鞭炮,美容院开业了。店里又来了两个南阳的女孩,四个人的生意一开始就很红火,尤其是每天晚上的十点过后,那些闻腥苍蝇似的嫖客就凭着嗅觉赶来了。白天,这些嫖客多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场人物,在黑夜里,他们又成了寻欢作乐的色场猎手,带着一身的邪欲和满脸的淫笑,躲避着熟人、家人,拐弯抹角、穿街过巷地趋香逐臭。他们大多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离店不远的阴暗处,然后鬼影般溜进店里,不及屁股坐稳,手已伸到了女孩子们身上,他们假声假气地学着外地口音,不堪入耳的脏话、土话、下流话就吐了出来。他们这样吃力地模仿外地口音,唯一目的就是,让色情女误认为他们是在外经商的过路客,以免让她们刨出根底,所谓:钻进被窝是一家,提上裤子是路人。行道里的色情女都明白这一点,彼此心照不宣,我拿身子你拿钱,你好我好大家好,谁也不去捅透这层窗纸。可是,已经认可了雀斑女孩人生理论的胡子云,却又一次犯了色情场上的大忌!
  胡子云并不认为自己与其他色情女完全一样。屈辱记忆,使她始终有着难消的仇恨意识,从脱衣上床到最后从嫖客手中接钱的全过程中,她总是习惯性地留心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并从那些人得意忘形之际吐出的片言只语中,捕捉出他们的姓氏、工作单位或者大体所在的系统,然后就记在日记本上。
  胡子云记这样的流水账,并没有明确的指向,也知道每记下一个嫖客,心里的疼痛就加重一分,但她就是忍不住。包括雀斑女孩在内的那三个色情女,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会留下这样的东西,她们关门睡觉之前要做的就是清点一天的收入,然后在心里编织自己的未来。这时,胡子云心里却正恼恨着,为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场人、有钱人活得神仙一样,胡子拉碴的半截老头儿了,还流着口水搂抱十几二十几岁的青春女孩?!
  半年之后的一个雨夜,一个提包的嫖客闯了进来,他先把四个女孩子挨个儿看了一通,然后用手一指胡子云,要跟她包夜。
  那天晚上的雨下得很大,等着夜里开大市的另外三个色情女识趣地闪到一边,看着胡子云进了里边的小包间。
  来人三十多岁的光景,操着一口地道的外地口音,说自己是胶东威海人,一口气说了几个威海的名胜古迹以及当地的年节风俗,把胡子云搂到怀里的同时,又说了许多又甜又腻的亲热话。
  胡子云已经懂得了色情场上的逢场作戏,关键是她确实相信了他是威海人,她的那种恼恨着应承的矛盾心情就淡化了许多。她说了一个包夜的价格,来人毫不犹豫,当下就脱衣上床了。
  但是,胡子云没料到来人是只色中饿虎,更没想到他冒充外地人的本领那么高。一番番的肆虐轰炸,把她折腾得筋疲力尽,竟然连日记本从床席下滑落出来也不知道。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那人却被好奇心勾引着捡起了笔记本。看到前几页时,那人脸上浮起笑容,当把另一页掀开时,他的神色刷地变了,飞快地瞥了一眼蜷曲在床上的胡子云,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拨开门,惊窝老鼠似的跑得没了踪影。
  自称是威海商人的嫖客径直跑到申明敬的家,他从胡子云的日记本上看到了申明敬哥哥的名字。申明敬的哥哥是县工商局局长,还是市人大代表!申明敬又惊又恨,他没想到那个让自己落了马的小妮子又到了县城。妈的,算你张狂到头了!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翻开本子,重新把上面所记的又在心里过了一遍,一下子又从中圈定了几个熟人,他略一沉思,一个毒辣的报复方案出炉了。
  这时的胡子云还在昏睡,绝对想不到一辆神秘的小车会在晨雾中悄然而至。
  门被踹开了,赤身裸体的胡子云看到了两双猎豹般的眼睛。来人喝道:“我们是公安局的,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带走胡子云的是两个着便服的精壮汉子,但是,这两个自称是公安人员的男人并没有把她带进公安局,而是从东郊绕到西郊,然后停在了一幢楼下。胡子云没看清楼门口的招牌,因为一上车,她就被按倒在座位下边,根本抬不起头来。
  一直上到六层顶楼,胡子云被推进两间挂着窗帘的屋子里。这时,从套间里走出一个戴墨镜的人。
  “说吧。”戴墨镜的那人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卖淫的?总共接了多少嫖客?把他们都说出来,不许落下一个!”
  胡子云这才明白是公安部门的扫黄。不过她有点儿不明白,既然是抓卖淫女,为什么在四个人中单抓自己?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自己干的就是不要脸的事,去干那些事的男人也不要脸,把那些色狼都抖落出来才好呢!于是,胡子云把她记下来的嫖客一个个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她还加了一句:“不看本子我也能记住他们,你们抓起来问吧,谁不承认我作证!”
  但是,胡子云万万没料到,她清清楚楚地说过之后,引来的竟是一阵喝斥:“你他妈的全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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