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玫瑰凋残

作者:陈进轩




  一阵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冰雹似的落到她身上的每一处,霎时间,她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嘴里、鼻孔里流出血来,身上火烧火燎一阵阵剧痛,大脑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她实在不明白,自己说的全是真的,公安人员为什么还打她!但是,他们不容她分辩,还把手中的警棍伸到她的胸部和下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毒打停了下来。胡子云迷迷糊糊地看到戴墨镜的人和一个打手又进了里边的套间,留在外屋的那个人仿佛在翻抽屉找烟吸。这片刻的安静一下子激活了她的求生欲望,她忽地爬起来,拉开房门,直冲阳台,纵身跳下!
  胡子云没摔死,但高位截瘫的残疾将是她终身难以逾越的屏障了……
  
  调查手记:
  作为出卖皮肉的卖淫女,胡子云始终是一个矛盾体。她既说不上是被逼为娼,也说不上完全是为挣钱出卖肉体。她其实是一个幼稚的道德挣扎者。从走上色情路的时候,她的悲剧就诞生了。形形色色的卖淫女中,主动出台又完美谢幕的肯定有,而强颜欢笑卖皮肉一腔屈辱无处诉的,会少吗?
  
  美少妇梦断青楼
  
  莫桂花小照:
  30岁。相貌端庄,外表沉稳,风韵但不风骚,妩媚但不妖冶。
  故事人物语:
  说一千,道一万,俺干的就是不要脸的事。换句话说,俺就是婊子!但是,俺是让穷日子逼的!走到这一步,说对不起谁都没用了。反正是过来人了,跟谁睡都一样……
  俺要多挣几年钱,供孩子上学。孩子有本事了,俺叫他打着灯笼挑拣黄花大闺女,娶到家来一天门也不让她出!
  
  莫桂花脱衣下海,真正是为生计所迫。或者说,她是因为急于寻找活路而慌不择路。莫桂花抢占色情末班车不是主动买票,而是稀里糊涂被人拥上了车。
  莫桂花曾经有一个美满幸福的三口之家。她18岁进县化肥厂,21岁结婚,丈夫比她大一岁,大专学历,是厂里的技术员。婚后,小两口恩爱有加,第二年生下女儿茹茹。三口人三个笑喇叭,每天都在欢乐中度过。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突然有一天,工厂倒闭了!
  丈夫柳崆有了酒瘾,并且患上了精神抑郁症。柳崆是知识分子,他知道古人有语: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管黑夜白天,只要醒了就咕咚咕咚地灌几口散酒,接着又昏昏睡去。莫桂花心疼丈夫的身体,更心疼丈夫的心,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总不忘给丈夫提一塑料桶散酒回来。然而,他们的救命钱就是每人每月100元的城镇贫困人口生活补贴,这些钱里还包括女儿茹茹的读书费用。
  无奈之下,莫桂花只好变卖家里的东西,她首先卖的是结婚时买的彩电,多年前买时花了1800元,卖给收旧家电的只得了190元,她想让人家多加10元凑个整数,人家却说不卖算了。丈夫醒来不见了彩电,也不问,继续喝酒,喝醉了就躺在沙发上睡觉。过了一段时间,趁丈夫喝醉了,她又让收旧家具的拖走了沙发。丈夫醒来后,还是不问。莫桂花有一次哭着问丈夫:你也不问问家里的东西都上哪儿去了?丈夫说:问什么,不是天天这样过吗?
  丈夫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不是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就是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呆痴反复无常,常常吓得女儿茹茹扑到母亲怀里直哭。孩子哭,莫桂花也哭,哭也不敢哭出声来,因为丈夫听到哭声会莫名其妙地把头往墙上撞。这个家是彻底垮了,莫桂花意识到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当顶梁柱了。
  丈夫吃药要花钱,女儿上学要花钱,一日三餐要花钱,莫桂花一筹莫展了。
  一天,莫桂花又来到菜市场捡烂菜,突然被一个摇轮椅的中年残疾妇人叫住了:“大妹子,我家是站前街五巷的,你过来,我与你说句话……”
  莫桂花怔了一下,看着那个残疾妇人一脸真诚,便犹豫着走过去。她让残疾妇人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我注意你几次了,看你也不像农村出来跑穷的,家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罚超生罚的还是……你看我一个残疾人,想使坏也坏不着你,你给我说句真话,咋混到这一步了?”
  俗话说,有疮想摸摸,有病想说说,人憋了一肚子委屈,盼的就是倾诉,那原本封闭着的堤坝,其实就像纸一样薄,一丝同情的风就能捅透它。此时此刻的莫桂花就是这样,她抽泣着把化肥厂倒闭、夫妇俩双双下岗、丈夫患病、女儿上学的难处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说得那个残疾妇人也跟着长吁短叹。
  过一会儿,残疾妇人说:“大妹子,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你们两口子都是社会的落伍人,不受憋受穷才怪呢!你看我,四肢不全,能吃不能干,按说该是个废物吧,可我偏要好好活着,孬好也是来世间走一遭,干吗委屈自己?按说我娘家两个兄弟都能养我一辈子,我偏不吃那碗剩饭!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就看你敢不敢做大事。大妹子,我这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可怜,我想让你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不用多久,你的钱包也能鼓起来……”
  莫桂花先喜后忧,说:“但是……你说我能干什么?”
  残疾妇人说:“要是相信我这个人,你下午就到我那里去,我给你找的还是不耽搁工夫的挣钱差事。记着,不要跟外人说。”
  凭感觉,莫桂花对那个中年残疾妇人的印象还不错,下午服侍着丈夫吃药休息之后,她还真按地址找了过去。
  这是一个独门独院,三间正房装着防盗门,三面的配房都是单间,约有十几间,明显看得出是为开旅馆新盖的。院门朝着南面的站前街,左边是没有多少水的护城河,一行柳树郁郁葱葱;右边是一家工厂的院墙,从院门到大街有百米左右,一眼就可以看到院门的招牌——新春旅馆。
  就冲门前这一行柳树,莫桂花就从心里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她丈夫就是姓柳。
  因为正值中午,房间大都空着,只有两个房间的门是关着的,一个房间里隐隐的有说话声,另一个寂静无声。旅店主人正半醒半睡地看电视,一见莫桂花,立刻来了精神,叮叮当当地摆上四五罐饮料。
  莫桂花推辞不过,只得开了一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说:“大姐,你让我来是……”
  妇人瞅她一眼,说:“刚来,咱们姐妹拉呱儿拉呱儿,就说我听来的一个故事吧……说的是有个县城里,有个年轻的媳妇在工厂里上班,人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吧。她丈夫也在工厂里上班,两口子两份工资,养着一个孩子,小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忽然有一天,厂子倒闭了,小两口一下子蒙了,媳妇还好说,当丈夫的心气大,饭也吃不下,觉也不能睡,一来二去就积下一身怪病,真应了一句老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媳妇后来就想,为了丈夫,为了孩子,我也不能活活地愁死啊。不行,我得找活路,就找啊找啊,又是捡破烂儿,又是摆地摊,折腾了一阵子,嘿,小麻雀跟着猫头鹰飞,有熬的眼,没有吃的食,转一周圈,还是个死胡同!就在媳妇犯苦犯难的时候,她一个沾边儿的亲戚看着心疼,就牵线让她当三陪,她一听大恼,当场给了那亲戚一巴掌!那个亲戚知道她是拉不下脸来,也不生她的气,连说带劝,连拉带扯,硬是把她拉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你说那个亲戚是怎么劝的?她亲戚说,知道台湾不?人家台湾现在是笑贫不笑娼,女人跟有钱的男人睡了觉,自个儿也有钱了,供着丈夫吃香的喝辣的,供着孩子步步登高上大学。那些护着屁股混穷的呢,混得走到街上人人躲,为什么?嫌她身上有臭味儿呗!她亲戚又说,就看咱们身边那些有头有脸的神气女人吧,哪个怀里不搂几个情人老头子?相好的有钱,她有身子,两好成一好,两用归一用,谁也别说吃亏。人家咋了?人家活出鲜花来了,那才叫会活!
  “你还别说,媳妇让她的亲戚这么一劝,又得了那陌生男人的钱,再也不急不恼了,丈夫的病也有钱看了,家里的日子也铺展了,走在街上,人人都说有本事……”
  话说到这一步,傻子也知道瓜皮里边是瓤了。莫桂花不是傻子,她已明白旅馆女主人让她来的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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