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鲜花手术
作者:毕淑敏
扬眉吐气啊!可惜黄莺儿加班不在身边,柳子函有锦衣夜行之感。
按说面条不能算什么好东西,但北方兵多,嗜好面食,加之没有电动压面机,面条都是手动压出来的,因此就具备了某种稀缺性。其实剩面条被汤泡得肝肠寸断,毫无筋骨可言,并不美味。看来神秘的送饭者,是个一厢情愿的北方佬。
虽说平时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这一次,盒中食材实在乏善可陈,柳子函就独吞了。当最后一口糟面条咽下肚,刚写完蔡饼饼病程记录的黄莺儿赶来了。为了陪好友,柳子函又盛了一碗酱油汤灌下,撑得如同溺水,两眼翻白。
饭后两人前后脚往回走。年轻的程司药等在路边,在夜色中欢快地打着招呼:“你好!”
柳子函说:“你好。”
黄莺儿没答腔,美丽的女孩面对外人,多半是爱搭不理的。
程司药说:“炸糕好吃吗?”柳子函对精干的程司药很有好感,迫不及待地说:“好吃。”哈!原来他就是神秘的打饭者。不想程司药还是满脸期许地看着她们,原来他根本就没注意柳子函的回答,一直盯着黄莺儿。
柳子函推着黄莺儿说:“人家问你呢!快回答啊。”黄莺儿敷衍说:“还行。”
“那面条呢?”程司药的热情不受打击,屡败屡战。
“什么面条?”黄莺儿不明白,眨着好看的毛眼睛。
“面条很好吃的。”柳子函抢着回答。”
我又没问你。”程司药不耐烦了,滋生起被干扰的急躁。
黄莺儿摸不着头脑,说:“我没看见什么面条啊。”程司药说:“我明明在你的饭盒里打满了面条,还跟炊事班要了一勺老陈醋,也全都倒给你了。”说着直咂嘴,看来醋是货真价实的酸。
柳子函叫起来,说:“怪不得味儿那么怪呢,我还以为馊了。”
程司药万般恼火,忿然道:“原来是你给吃了!”
柳子函决绝地反击:“本来就盛在我饭盒里,我不吃,狗吃啊?”
黄莺儿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打圆场,说:“程司药,你的好心我领了,就算我吃了,谢谢你了。”
程司药意犹未尽,图谋卷土重来,问道:“你们俩的饭盒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黄莺儿说:“没区别。以后你愿意帮我们打饭,就请打双份。如果不愿意,就一份也不用打了。”说完,拉起柳子函就走。
蔡饼饼被抢救过来了,皆大欢喜。某天,黄莺儿拿来一颗婴儿拳头大的麦黄杏,递给柳子函说:“吃吧。总共只有一小篮,都分给儿科的孩子了,这一颗是特地留给你的。”
柳子函一口咬开杏,甜度超过高渗葡萄糖。她咂着嘴说:“又是哪个男的送给你的?”
黄莺儿说:“不是男的是女的。蔡饼饼妈妈送来的,她家只有一棵老杏树,这是今年最先结的果。”柳子函吃完了杏子还不甘心,把杏核砸了吃,却是极苦。
在以后转战各科的实习中,黄莺儿愈战愈勇。柳子函抚着胸口仰天长叹:“天生儿,何生子!”黄莺儿一边梳着长长的发辫,一边说:“儿……子?什么意思?你不是最烦妇产科吗?”柳子函说:“这和妇产科没一点儿关系。我是借古讽今。”黄莺儿说:“到底什么意思?不懂。还请指教。”柳子函说:“儿就是你,子就是我。既然有了你黄莺儿,又何必再有我柳子函呢?现在可倒好,不但在业务上我要甘拜下风,就是在吃饭上,也饱受摧残。”黄莺儿笑起来,说:“你看上程司药了?”柳子函说:“我倒是没有看上这个小人,只是没人帮着打饭了,凄凉啊。”
黄莺儿笑起来说:“明天刚好星期天,咱们到外面兜兜风吧。你也好尽快从失恋中爬起来。”
柳子函说:“呸!我根本就没恋,哪里谈得到失?兜风是个好主意,只是附近这些个景点,咱们都逛完了。远处,没有车,也去不了。”
黄莺儿说:“可以到公路边搭车啊。招招手,也许就有好心人,愿意拉咱们一程。附近的妃子墓听说鲜花盛开,景色美极了。”
柳子函说:“妃子墓倒是个郊游的好地方,可足有五十公里路。咱们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就能搭上顺路的车?”黄莺儿笑笑说:“试试运气嘛!”
周末晚上医院放电影。电影不错,假如你是第一次看。如果你已经看过二十三遍,再好的骨头也咂摸不出一滴油了。然而,除了值班人员,军人是不能自由活动的,必须扛着背包到大操场看电影,背包就是小板凳。
黄莺儿和柳子函坐在队伍里,满面愁云。柳子函说:“你估计咱们科哪个病号快死了?”黄莺儿说:“小声点!乌鸦嘴!干吗要咒病人死?”柳子函说:“咱们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病人是咒不死的,咒一咒,十年旺。我只是想如果哪个病人要死了,大喇叭就会呼人回去抢救,咱们就能脱离苦海了。我情愿为病人做口对口人工呼吸,把病人的浓痰吸出来,也不愿再第二十四遍看同一部电影。主角上句说完了,几千个人异口同声地接下茬,太无聊了。”
黄莺儿小声说:“我也是。等着吧。”
等什么呢?谁也不知道。苍天保佑,这一晚所有的病人都相安无事,得享天年,让两个小女兵准备趁乱溜走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胶片质量不好,经常断片。当放映员第四次手忙脚乱地接片子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银幕上的老生常谈,黄莺儿果断地说:“咱们走!”说着拉起了背包。
“到哪儿去?”柳子函不明就里。
“到哪儿都比再坐在这儿好受。你跟着我走就是了。”黄莺儿低声嘱咐。
柳子函紧随其后站起身来。她以为黄莺儿会哈着腰,鬼鬼祟祟地离场,不想黄莺儿挺直腰肢大摇大摆,张扬地走出去,银幕上留下了一个晃动的大头影。
两人走出众人视线,先回到科里,把背包放下。柳子函摸着胸口说:“我的天!黄莺儿你也太大胆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咱们雄赳赳气昂昂地离了场。”
黄莺儿说:“这就对了。你越是大大方方,越没有人怀疑你。也许以为咱们接到了特殊任务紧急出发。这叫欲盖弥彰,兵法里有的,我听首长讲过。”
柳子函随着黄莺儿沿医院的外墙遛跶着,黄莺儿说:“你觉得宁智桐这个人怎么样?”
柳子函说:“应该恢复得还不错,肢体不会留下终身残疾,好像也不会变傻。”
黄莺儿扑哧笑了,说:“他当然不傻了。临危不惧舍身救人,是个英雄呢。”
柳子函说:“听你这口气,有点像中央军委的嘉奖令。”
黄莺儿欢快地说:“嘿,前面到黄瓜地了。”
果然,空气中有浓郁的清香飘来,瓜果的昧道就像毛贼,总是在夜晚格外活跃,枝叶婆娑显出深不可测的神秘。黄莺儿说:“你想不想吃黄瓜?”
当兵的一日三顿都吃大灶,口中寡淡。柳子函说:“废话!还用问?当然想吃了。”
黄莺儿说:“那咱们就到地里摘几根黄瓜解解馋。正好明天到郊外野游,还可当水果。”
柳子函有些迟疑:“不合适吧?当兵的不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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