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道德颂

作者:盛可以




  
  旨邑正思忖“俱往矣”,接到水荆秋的电话,他颤颤巍巍地说在机场遇到了怪人,可能要出大事,正在登机,回来再细说。旨邑满头雾水,头一次见水荆秋这样慌张,便想那怪人是否三头六臂,面目狰狞。水荆秋下飞机直接到旨邑的住处,放下行李箱,不安地点上一根烟,眼望旨邑,脸色既诡异又无辜。旨邑吓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水荆秋夹烟的手指抖动,眼神像被大雨淋过的鸡:“我正要打算过安检,一个陌生男人拦住我,说我印堂发黑,半年内必有大劫,照他说的做,能化凶为吉。”旨邑哑然失笑,讽刺道:“教授,你相信了?被骗了多少钱?”水荆秋说:“三百多块。身上没更多的钱。”旨邑心想真是迂腐,又问是什么大劫。水荆秋说:“桃花劫。不能近女色,反之,则有大难。”旨邑笑道:“荒诞!荆秋,你不想近我这女色,何必拿这种玄秘的东西做借口。”水荆秋见旨邑不信,从包里摸出几张黄色符纸:“晚上十二点整,要把它们烧了。他很负责,还留了名片。”旨邑看到符纸只觉后背一凉,心里七上八下,便问那人长相穿着。水荆秋说穿的西装革履,长什么样完全不记得了。旨邑道:“毫无疑问,是个骗子。你根本就不该答理他。你既然已经信了,那就该听他的,别近女色。”旨邑说的真心话,水荆秋反倒掐了烟,手一挥,说:“不去想了,该干吗干吗,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说完一把将旨邑抱在怀里。此举令旨邑心生痛快,感动莫名,脱口说了下面这番话:“亲爱的,如果像你这种常年烧香拜佛的人都会有大难,那么像我这种从不烧香的人,怎么得了?有什么大难,让它全部落在我的身上。”谁也不会想到,旨邑这样说会一语成谶。
  水荆秋百忙之中问:“安全不?”旨邑答:“安全,身上才干净。”一晌贪欢无需赘述。事后水荆秋心中戚戚,夜晚近十二点,揣了纸符到街上烧了回来,长吁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听天由命吧。”旨邑说:“你后悔了?”水荆秋说:“不后悔,死也认了。”旨邑道:“那该死的骗子,坏我们的气氛。今晚回去吗?”水荆秋道:“我说是明天的飞机回来。”旨邑贪恋这一刻温馨,本打算告诉水荆秋将回长沙,却难得与他同床入梦,不想进一步坏了良宵,便只管尽温柔之术,不谈扫兴之事,甚至一度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再度缠绵时,水荆秋才发现旨邑的腿伤,惊呼了一声,抱腿在怀看了许久,很是心疼。旨邑说碰到一起车祸,两辆汽车相撞,摩托车为避免追尾往人行道冲,她正在走路,就这样被擦伤了腿。旨邑撒谎。她只想表现自己的孤独与不幸,让水荆秋产生内疚,让他因自私而忏悔。水荆秋听得捏了一把汗,紧搂住旨邑,果然说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否则我会难过一辈子。”
  旨邑感动流涕,抱着属于别人的丈夫,顿觉甘愿如此与他终老。
  
  第三部
  
  “任何卦象,都体现一种阴阳的变化,决不能执著于一方,上上乾卦,也可能有下下结局。”谢不周到黄花机场接旨邑时,天下着小雨。天凉是秋,旨邑拖着两个大箱子,沉重而臃肿,仿佛将过去打包统统塞在里面。谢不周说过,每次看到旨邑,总像见到前妻般温暖,如今见旨邑提着两大箱子的狼狈,心里疼她,想宽慰几句,便说了那段关于卦象的话。
  车进市区,旨邑望着熟悉的街景,仿佛看见水荆秋在街上行走,目光追过去,一无所获,突觉惆怅,没有水荆秋,长沙也是一座空城。也许,他不会来长沙了,正如她再也不会去哈尔滨,他们将互相淡忘。当爱情像泡了无数次的铁观音,全无初时的清香与甘醇,若干时间后,必将成一杯白开水,再也品不出任何味道,这是理想的结局:没有怨恨,没有相思。最重要的是,她自由了,自由爱,自由选择爱人。此时,秦半两像一朵睡莲,在她的心湖缓缓绽放,瞬间开满整个湖面。秦半两干掉了水荆秋,激动覆盖了惆怅,她迫不及待要告诉秦半两,她回来了。
  他们直接去橘子洲头吃饭。旨邑食欲惊人,一口气叫了臭豆腐、香干炒肉、口味虾、剁椒鱼头、小笋腊肉。谢不周笑她如狼似虎,她要是继续在哈尔滨那种JB地方呆下去,迟早废掉。事实上,旨邑的心情确实不错,除却那缕惆怅,更多的是轻松与欢喜。她并没有跟水荆秋谈分手,对于她选择回长沙,他给予了十分的理解。他认为,把她留在身边,只会加深他的罪孽感。他们像暂别一样,离开了彼此,旨邑不知道水荆秋是否明白,她已经选择了放弃。她惆怅,只为一个故事,一个结局,尽管故事如此平庸,结局如此平常,她的内心获得了一种平静。这种平静是巨大的幸福,就像面对一大桌可口的菜肴,她将从容不迫,逐一尽享。
  “不周兄弟,以后,在我的眼里,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未婚,一种是已婚。”旨邑品评菜肴似的说。她已经辣得鼻尖冒汗,脸上光彩照人。在飞机上,她想得十分清楚,必须全速收拢过去撒开的网(那是空网,没有一尾鱼),她不是绝望的渔夫,相反,孕藏了更多的希望。
  “能做这样的区分,进化了啊!但据老夫对你的了解,你这种野马一样的女人,要在樊篱面前收蹄,太JB难了。说实话,老夫不想再看到你跟已婚男人瞎蹉跎,更不想看到你受伤。”谢不周说道。
  “先生,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买束花吧先生。”满脸脏黑的小女孩走过来,举着一把打蔫的玫瑰花。谢不周笑道:“多谢美言啊,小姑娘。”谢不周正要掏钱包,旨邑予以制止,对卖花姑娘说道:“不买,我们已经离婚了。”卖花姑娘不理旨邑,缠住谢不周不放:“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买束花吧先生。”旨邑见状,哭笑不得。
  谢不周花五十元买下小姑娘手中所有的玫瑰花,说道:“来,老夫与你就这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吧。”
  旨邑接过来摆放一边,说道:“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吗?”谢不周说:“老夫愿意和你探讨这个问题。”旨邑道:“我喜欢白色野菊花,像硬币那么小朵的。”谢不周说:“老夫改天去摘一车尾箱给你。”旨邑佯怒:“我喜欢它们开在野地里。你真没情趣,我才不想和你白头到老,迟早被你气死。”谢不周说道:“老夫想到一处地方,你肯定喜欢,不知道野菊花是否凋谢了。”
  “对了,我的阿喀琉斯呢?还健在?”旨邑突然问道。
  谢不周递给旨邑一张纸巾:“老夫对不起你,怕你难过,一直没敢说。你走后没几天,老夫带阿喀琉斯出门,弄丢了,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旨邑很伤心,说道:“阿喀琉斯很听话。是不是史今故意放跑的?她肯定不喜欢它。”
  谢不周说:“你总是多疑。”
  “我想回德玉阁。”旨邑情绪大变。
  谢不周把德玉阁的钥匙还给旨邑(后者看见上面吊着玉猪,它曾经挂在原碧的脖子上),忽又收回手,将玉猪取下来,说道:“原碧要结婚了。”旨邑吃了一惊:“和谁?”谢不周说:“不太清楚,原碧辞职了,也有人说是因为在博客上贴裸照,被学校开除了,后来给报纸写博客专栏,当自由撰稿人。你去北方没多久,她也离开了长沙,听她说最近要回来结婚。”
  旨邑想起两个月前,原碧曾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与她聊了过往的快乐事情,关系似乎又变得亲近起来。原碧说如果她结婚,一定要她当伴娘,她答应了,没料想原碧动作如此迅速。
  “所以你把玉猪要回来了?”旨邑问。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谢不周说道。
  “你呢?新郎不是你,挺不是滋味吧?”旨邑讽刺他。
  谢不周故意将车轮开进坑里,狠狠地颠了旨邑一下。旨邑拿眼睛骂他“已婚男人”。谢不周心领神会,自嘲地摆摆头,说:“依老夫之见,你赶紧找人随便嫁了得了,然后去恨那些勾引你丈夫的未婚姑娘,说不定老夫还会同情你。”旨邑道:“我情愿当一辈子未婚姑娘。等你家里的红杏出墙,我会很高兴。”谢不周笑:“你这妇人什么心态,惹老夫气坏身体,你连备用轮胎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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