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寂寥郊野
作者:[日本]吉目木晴彦
“到了一定的岁数,谁都会有这种情况吧。”
“你母亲自己很苦恼。也许是这个缘故吧,特别多疑。裁缝用的剪刀啦,台式电脑啦,一时难以找到,就说可能有贼进来了。不会有哪个家伙为了偷把剪刀进来的吧,只是她忘记了放东西的地方而已。我帮她找到了,她就说‘你摆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再怎么解释都说服不了她,结果只好为没有做过的事向她道歉了事。”
“如果这种事经常发生,就成问题了。”
迈克尔喝口啤酒,低下了头。
“那种举动比以往更多了。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或许也会发生一些纠纷,千万别生气。”
“哪能生气呢。比起那个来,重要的是如何治好病。医生说过也要考虑抑郁症以外的其他原因?”
“好像有种阿尔茨海默氏症,说是也有那种可能性。在目前阶段,好像还不能得出结论。”
理查 · 格里菲思仰了仰身,轮番看着孩子们的脸。
“在看医生前想起了詹姆斯 · 麦克盖耶的事,你母亲非常激动。一直放在心里呢。我认为这是个原因。当时,受到创伤最大的是你母亲。好容易我才了解了。关于那件事,你母亲什么也没说出来。我只想到自己受了伤害。这段日子,关于寂寥郊野的事故,我写信给环境保护厅,要求再作一次调查。那样的手续行吗?不行的话,我也不会死心的呀。办法应该说还是有的。在找到它之前,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也要拼命努力。”
店里开始三三两两有客人进来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悠悠的谈话像涛声一般传到墙上。装着盘子的机车以很短的间隔从眼前经过。
“住在绿谷的时候,妈妈曾经到学校去大吵大闹。”兰道在柜台上交叉着双臂,自言自语似的开始说道,“是在沙朗 · 希尔士小学念书的时候吧,是二年级。在那之前,谁也没有说过我是日本兔崽子之类的话。那是有一天高年级学生说的。那个学校都不使用日本兔崽子之类的话,大概是因为日本这个国家本身就不为人们所了解,虽然有时被错当成中国血统,说成是丑八怪。新任的教师讨厌亚洲人,他教学生说那种话的。”
他将下巴搁在交叉着的手臂上 ,眼睛瞅着玻璃杯里剩下一半的啤酒。
“我回到家里把那件事一说,妈妈非常生气,她去求见校长先生,说是要把那个教师解职。那样大的脾气可从来没有见过。我因为是孩子,还不懂事。现在想起来,当时在这块土地上,像妈妈那样的人之所以能够那样做,真是有着奋不顾身的精神准备的。”
他的话到此为止。哥哥详细讯问了关于医生的诊断情况,他在一边倾听父亲的回答,但直到父亲把话讲完为止都没有发过一句话。有人在投币式自动电唱机里投币,店里立刻充满了大乐队的演奏声,不把耳朵凑到对方的嘴边就听不清彼此的谈话声。理查用手指了指摆着酒坛子的架子一隅的座钟,趁此机会,三个人站起身来离开了。
第二天二十四日的整个上午,全家分乘两辆汽车到中心区去。沿六十七号公路往南,右边看得见州议会大厦,同时在木兰花墓地的拐角折向左面,进入佛罗里达大街。先在饮食街采购食品,兰道给杰弗里买了苹果糖,在旅行车停车场陪他的时候,买足了两天的食品。接着去佛罗里达 · 福斯特购物中心,买了十美元左右极便宜的玩具,打算作为圣诞礼物到派克里奇教堂送给贫困家庭的孩子。
“你们耍滑头。”杰弗里在柜台前吵吵嚷嚷,“也要给我买呀。”
“给你的礼物早准备好了。”
幸惠好生劝他,他也不听,由美子就严厉地呵斥他:
“像你这种孩子,什么也不必给你。”
兰道边笑边看着在店里哭了起来的侄子。由美子真的生气了,她对丈夫说,把这个烦人的孩子带到车子里去。
“哎哟,也不至于那样吧。”
理查搀着孙子的手往放有投币式游戏机的专柜走去。
整个上午的事情结束后,兰道和幸惠为了给点心和玩具装袋,就从购物中心直接去了派克里奇教堂。
“我们四点以前回来。这期间要做的事已经写在便条上了,饭菜的准备工作我昨天已全部做完了。馅饼的坯料也搁在那儿,只要请你加加热就行。以后就歇着吧。”幸惠托付由美子道,“要是累了的话,我让兰迪回来。”
“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去年我也帮过忙,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仅仅是这个呀。”幸惠解释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孩子的名字和是否每人有一份礼物,我也必须确认一下。给三岁小孩的和给小学生的不能够一样的呀。”
兰道在一旁耸了耸肩膀。
两人从派克里奇教堂回来,已经是四点十分了。“真佩服,完全按照预定的时间。”迈克尔不知从哪里找来过去玩过的强手棋①,在起居室跟儿子玩游戏。“车子的情况不正常,给我一起去看一下吧?”兰道叫他道。看到弟弟懊丧的神情,迈克尔立刻站起身来。
“完了,妈妈果然有点不正常。”
一进入车库,兰道就歪起了脑袋。
“发生什么纠纷了吗?”
“谈不上是纠纷。不过,我显然明白大家为如何对待妈妈而感到很棘手。”
教堂里,志愿者聚集在平时用作主日学校教室的房间里分装礼品袋。两人进去时,大部分人已经来了,莱亚 · 司各特正在分派工作。分派给幸惠和兰道的任务是在别人装好的玩具袋上写孩子的名字。在传送过来的袋子上系有彩色橡皮圈,像四岁以下的女孩子用的袋子上系红色橡皮圈、男孩用的系绿色橡皮圈那样,根据性别和年龄,将颜色分成六种。同时交来孩子的名单,在姓名上用签名笔涂有六种颜色。在系有与签名笔相同颜色的橡皮圈的袋子上写上孩子的姓名,这就是两人的工作。
兰道念名单上的姓名,幸惠将其写在袋子上,按照这一分工开始工作。可是她不知道儿子念的姓名的拼法,常常停下手来,而且被并非特别不规则的拼音,如托马斯、布鲁斯及戴维之类的名字卡住了。起初,她装作听漏了,要求再念一遍,渐渐地她开始焦躁起来,一副不懂装懂的神色胡乱瞎写,把特意装好的袋子搞糟了。兰道看不下去,跟她换了个工作。可是,念完之后,袋子剩下很多,好像有些没念就跳过去了。司各特夫人和吉布森夫人凝神注视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动作。
“如坐针毡呀。妈妈讨厌学习,在家里每天让我们学听写,她还做监考呢,真难以相信。光是听爸爸说,我还差一点儿不理解呢。到教堂里来的人都小心翼翼一句话也不说,这样反而受不了。”
“你不要跟别人说。”迈克尔嘱咐道,“我找机会跟爸爸说说看。写不出也可能是一时想不起来,不能念也许是眼睛老花了。”
“不对吧,”兰道表示不同意见,“不是这种感觉。我真是大吃一惊哟。”
迈克尔 · 格里菲思靠在车子上,右手随意摆弄着后望镜。
“如果正像你所说的,那么在我们回来以前,大概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吧。问问爸爸看。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推着小型手推车出现在家门前的路上。在走过对面的人行道的途中,她停住脚步凝视着他们俩所在的车库。
“节日前夜了,让我们过得心情舒畅些吧。”
哥哥对弟弟说。
杰弗里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盛有桑格利亚酒的大壶。浸有葡萄柚、橘子、柠檬、几维果、桂皮等的红色液体,他真是想喝得不得了。
“不行啊。这里面有酒精,不是小孩子喝的。”
由美子冷冰冰地说。她在杰弗里面前放着盛有橘子汁的玻璃杯。“这次再闹,我想礼物就要落空啦。”兰道对理查低声耳语。
祈祷过后,理查切开火鸡,给全体人员的盘子都分给一份。桌上摆着拌有小虾和橄榄的花菜色拉、菜丝汤,还有面拖蔬菜和面拖小鱼。
“过去,甚至还常常到新奥尔良的中国食品店去采购的呀。”
“住在羽冠湖的时候吧。”迈克尔想起来了。
“因为客人多呀。要邀请日本来的客人到家里来。当时,只有中国食品店有酱油和糯米供应。”
“我还没有吃过饭这玩艺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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