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寂寥郊野
作者:[日本]吉目木晴彦
在羽冠湖一条大街的一角,从三月到七月一直冠以当月的名字。每年秋天,居民聚集在附近的市立公园里举行烤肉野餐。那年秋天,没有人叫格里菲思夫妇。在轮到准备野餐派对的五月大街的人们中,有人提出意见,认为不应该邀请理查。巴吞鲁日除了市中心、位于密西西比河河岸边的会议厅之外,还有拥有石油基地和化学工厂的东部工业地带,以及打出全美屈指可数的农学系这块招牌的州立大学近旁的南部这两个中心部。再加上路易斯安那州本身自古以来就是个农业地带,在学园城市风气浓烈的羽冠湖,对塘鹅飞机公司引起的农药事故的反响也很强烈。
——本来跟我们就没有共同的价值观嘛。
讲那种话的有在比里加德街上开保险代理店的埃德加 · 麦克拉尼,也有在州立大学教修辞学的叫做赖尔 · 伦道夫 · 维范斯这样的人。或者实际上也许没有人那样公开说出来,只是有人那样说话这个消息本身已经传开了。他们认为,作为对惟一住在羽冠湖的有色人种和选她为终身伴侣的男子的解释方法,这是具有某种说服力的,所以农药事故也是该发生才发生的。
“我们去参加烤肉野餐吧。”幸惠想当然地对理查说,“因为明年不能参加了,因为不住在这里了。这是跟过去交往过的人打声招呼的好机会呀。”鼓动不感兴趣的理查去参加的是她。
在市立公园,没有人走近身边跟他们俩搭话。眼睛看到了也打个招呼,但仅此而已。他们用跟别人一起准备的炉灶烤家里带来的材料。近处的人们在烤完自己的那份之后,接下去就转移到别的炉灶上去了,好像只有格里菲思夫妇得到一只专用炉灶似的。幸惠准备好的饮料没人来碰一下,因此,要伸手去拿别人带来的食物也就踌躇不决了。
“我们回去吧。落到这种地步,真没办法。”
理查对幸惠窃窃私语。
“为什么?不是才过了一个小时吗?”
“可是,大家……”
丈夫刚一开口,幸惠就制止他说:
“我们有权利呀。税金也付了,教会的义卖、慈善事业我们一直都协助来着。谁也不能对我说三道四。”
她的声音连周围都听见了。住在对面的波尔曼夫人似乎下了决心,走到两人面前说,你们要搬家了,真遗憾哪。
“在校车车站,你每天早晨照看孩子们,连我的孩子也照看得好好的。你自己家里的孩子早已过了坐校车的年纪了吧?我一直很感激你。”
“好好地把事情结束之后,重新再来一次。如果把种种事情处理好,生活恢复原样的话,还想住到羽冠湖来呢。”幸惠握住对方的手说道,“我非常喜欢这里啊。”
理查被妻子毅然的态度所折服,为自己的妻子竟是这样一位坚强的女性而吃惊。派对一直举行到八点,这期间只有波尔曼夫人在格里菲思夫妇身边。
幸惠的态度始终没变。
在离开湖畔的家的一周前,万圣节前夕,幸惠在屋檐下挂上了红南瓜的偶人。
“该请请他们啦,就是缺少个魔术。”
为了分送给化装来访的孩子们,她把分成小部分的点心预先装进袋子里。可是,孩子一个人也没有来访。
“我要呀。”在利兰单科大学念书的次子兰道安慰母亲说道。
“您已经不是闹着向父母要点心的年纪啦。”
“我吃吧。”幸惠笑起来了。搬到派克里奇之后,她立刻在州立高等工业学校找到了一份事务性工作。上班时,她把剩下的点心袋子一个个带去,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吃。
事业失败时,幸惠遭受到的创痛不仅是要把存款和家产交给别人。如果仅仅是那些,那么痛痛快快地悲叹一场也是办得到的吧。陪妻子去莱恩纪念医院两周以后,理查 · 格里菲思写完二十页意见书,邮寄给环境保护厅。在拟订意见书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想,那时,幸惠以丈夫都难以理解的努力,竭力要压制到自己内心去的到底是什么。她担心的可能是在自己生活的土地上陷于孤立,或者已经看到了孤立的处境。
——她管这个叫国际婚姻,而我们,牧子也好,瑞江也好,都被叫做战争新娘。
这是指迈克尔的妻子由美子,幸惠说。对于自己的婚姻,她那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她出生时并不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了美国籍。不管形式如何,总之,幸惠是移民。作为移民,使她决心参加到这个国家来的,既不是肥沃的土地,也不是政治制度吧。认为在美国也能够生存的依据,和她所指望的东西,仅仅是理查 · 格里菲思和他在这个国家所有的关系。以那一点为出发点住了十年、二十年,情况发生变化了。上世纪①,因福音主义者的戏言而被选为首府的、在湿地上扩展起来的最南端的城市,跟不是Yukie · Griffith②的幸惠牵扯上了。
比起因丧失资产而沮丧的自己的侧面表情来,也许因被“密西西比俱乐部”开除而愤慨归回那天的气势汹汹的态度更打动了她的心。即使因赔偿而失去了财产,那也不过是富裕的格里菲思家变成了贫穷的格里菲思家而已,并不是格里菲思家从最南端的城市消失了。幸惠认为不管对别人也好,对自己也好,都有必要不断申述格里菲思家现在还确实存在,而且有权利存在。
理查 · 格里菲思认为,那是有充分理由的。妻子一定是患了抑郁症,其原因可以想像得到。之所以在班布利医生面前这样说,是由于在他回过头来考虑之前,直觉已经在起作用了。
十二月十五日那天,接到两封信,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迈克尔一家将于二十三日来巴吞鲁日,打算宿两夜,到二十五日为止。二十二日在新奥尔良玩一天,第二天借车来这里,想让儿子杰弗里 · 旭看看庞恰特雷恩湖一、二桥。已经约好要通过世界上最长的桥。迈克尔还在信中写道:到了巴吞鲁日之后,要去州议会大厦的瞭望台看看。
坏消息来自安索尼 · 哈利。他回绝说,与马里兰高地的石油基地再签合同的事难以办到。当地的管理人员说目前下岗人员很多,不能优先安排一个不是本公司职员的同行业者,因此没有答应。没能满足你的期望,很抱歉。他说可以再问问航空公司里的熟人在巴吞鲁日要不要有保养技术的人,但希望不要抱过高的期望。
在关键时刻没能助一臂之力。自己也感到很惭愧:老朋友就这样结束了他的来信。
他只给幸惠看了迈克尔的来信。
“杰弗里已经五岁了。要是有个兄弟就好啦。”
“有一个就行啦。今天我还要打电话给兰迪。”
“那孩子真的要到日本去吗?”幸惠一边翻动煮糖豆的锅一边嘟囔,“虽说已经跟未婚妻约好了,可是我跟那个叫勇子的人还没谈过话呢。”
“如果兰迪到这里来,不妨跟他说说,邀她一起来。”理查答道。
“反正,不向她本人了解一下总有点……”
“在这里,两个人这样那样瞎猜测也是白费。”说着,他把安东尼 · 哈利的来信往裤子袋里一塞,装做要去买东西,就往外走了。
Ⅳ
位于黑雁林的池塘的岸边,早晨已是满地薄冰。这是今冬第一次结冰 ,他到安放垂钓小船的小屋去取花盆时发现了这一情况。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还早哇。”
“据电视台说,寒流要来啦。”
“市场情况也许比现在更不景气了。”他双手捧着咖啡杯,暖暖冰凉的手指,“会产生种种影响的呀。”
“麦克来电话了,说是十点以前离开饭店。他还是老样子,起得很早呢。午饭想在这儿吃,也许中午稍微过头一点。”
“大概是从十二号公路来吧?从新奥尔良到这儿要花两个小时。”
理查 · 格里菲思喝完咖啡就往车库去了。车库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不用的工具和零碎家具。他移动堵塞在面前的圆桌和藤椅,放在上面的麻袋掉落下来,扬起一片尘埃。从画架后面拖出兰道一直玩到高中的滑板,用破布擦掉污垢,然后打开工具箱,用滴管往车轮轴上注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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