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寂寥郊野

作者:[日本]吉目木晴彦




  “请她傍晚给我一个电话。务必要去听啊。因为是慈善音乐会,很便宜,三美元。”
  “我会转告的。”
  “您不喜欢音乐?”
  “不,曲名之类不大懂,听听是喜欢的。”
  司各特夫人在起居室只谈了十分钟,把小册子交给他,说:“现在我必须到住在莫莱谷的表妹家去。”她从椅子上站起之后,磨蹭了一会儿。
  理查问她,还有别的事吗?
  “您从街坊那儿听到些关于幸惠的事吗?”
  “什么?我想不起来呀。”
  “我想还是说出来的好。”莱亚犹豫了半天才说出口来,“如果得罪了您,请您原谅。”
  “别说得罪之类的话,关于内人的事,有些什么情况,说给我听听。”
  “有人说,幸惠最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谎话。”
  “她不会对人撒谎的呀。”理查说道,“真遗憾。在派克里奇已经住了许多年,让人说那种事,在社会上也是常有的。”
  “哎。当然,幸惠没有诳语癖,这我非常了解。不过,狄克,这次并不是完全无根无据,多少有些根据的。”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莱亚 · 司格特说给他听的,是下面的那些话。
  大约两星期前,玛莎 · 吉布森和幸惠、莱亚三人去主日学校途中,在从格鲁姆街折向克莱普蒙岔道的转角上,发现有一个轮胎样大小的窟窿。马路一边的柏油路面已经塌陷,周围都是细小的裂纹。她们猜测不出怎么会造成那样的情况的。以往,也许因某些工程在翻掘马路时善后工作没有做好,汽车经过时马路会发生塌陷;或者是雨水渗入,积聚在地下的一处地方,以致刨去了一层土。
  “危险啊。”幸惠皱起眉头,“这地方孩子常骑自行车经过的呀。若是小自行车,车轮会完全陷进去。”
  玛莎 · 吉布森拾起路边的小石子,蹲在窟窿边。
  “帕蒂①,别动手!”莱亚制止道。
  玛莎将石子投入到窟窿里:
  “没有声音。不能相信呀。”
  她站了起来,拍去手上的泥,害怕地重新去张望脚下的窟窿:
  “底下一定是湿了。不该有那么深吧。”
  “在明天政府机关上班以前,总不能放任不管吧。要是孩子掉了进去,可不得了啊。”幸惠担心地说,“到了教堂,马上要跟警察联系,我来打电话。”
  其他两人也表示赞成。
  她直率地道出想到的一件事情,是在中午主日学校结束、正在打扫教室的时候。虽然这是很久以前听到的——这样说了句开场白,幸惠开始说道:
  “这一带,水在地下深处流动,有几条地下水流好像侵蚀了土质。地面下各处都发生塌方,到处都形成了巨大的窟窿。本来地表的薄皮上是有街道的,州政府明明知道那种情况,但是好像因为公开之后要引起恐慌,所以一直保守秘密。”
  女志愿者们停下手中的活,瞧着她的脸。
  “那个,听谁说的?”
  “州立大学的教授。忏悔礼拜二①的时候,从日本来的我们认识的老师,将当时还是孩子的麦克和兰迪带到新奥尔良去。节日活动结束后,我到老师家去接两个孩子,恰巧有大学的专家来玩,我听到他们谈起那个话题。”
  幸惠的样子并不像在说无聊的笑话吓唬人,而且她有信誉,所以有人就当真了——司格特夫人说道。
  “也有人到州议会大厦去质问政府主管官员,或者打电话给州立大学地质学研究室。据说她却认为自己没做过那种蠢事,付之一笑,说这是性质恶劣的谎言。因此,索菲就注意到了。从前,在电视的纪实访谈节目中,曾经看到一边在播映地下窟窿的场面,一边有哪个大学的老师在讲完全相同的话。但是,据说不是在巴吞鲁日,而是在西弗吉尼亚的哪个村子。此外,还有人看到同样的节目。于是,在下一周的主日学校,他就问幸惠为什么说那种话。”
  莱亚停下话头,窥视理查的脸色。老人紧闭着嘴,盯视对方的眼睛。她小声叹息道:
  “幸惠说,她不知道呀。还笑着说自己不记得说过那种话。简直是像听到笑话似的语气,两人为说过没说过争论的时候,别人也插嘴进来,最后吵起来了。”
  “大概和哪个人有什么不愉快吧。”
  理查 · 格里菲思飞快地打断了司各特夫人的话。
  “没有什么。彼此发生了一些误会。我并不在场,不能说哪一方错。”
  莱亚 · 司各特才说了几句,就把话咽下了,因为朋友的丈夫将视线移开了。
  “烦透了。我干什么来着?对不起,我说了些怪话。”
  “没有那么回事。”
  他想告诉她没有不愉快的感觉,可又把话憋回去了。莱亚逃一样地向门口走去:
  “音乐会的事,请多关照。”
  跨出门口一步,她回过头来:
  “不过,请别做过头的事,幸惠最近看上去很疲劳。”
  “没有什么。”
  理查反复地说。但是,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出更多的话了。
  Ⅲ
  来接电话的是由美子。后面人声嘈杂。像是电视的声音。得知是公公打来的,她大为吃惊。“麦克在家吗?我要麦克听电话。”理查大声嚷嚷着儿子的名字。
  ——现在正在洗淋浴,我们回头打电话给您吧。
  “不必重新打了。”他这样回答,“我是从外面打来的,不要往家里挂电话。”他不答理重新询问的由美子,就把电话挂了。
  他钻到停在电话台旁边的汽车的驾驶座上,抱着胳膊,手掌插在茄克衫的腋窝下。在引擎熄火、停止供暖的车厢里,夜晚的寒气逼人。大腿冻得犹如冷冻肉,连御寒性差的牛仔裤料子都感觉要更暖和些。
  大约待了二十分钟,收音机旁边的时钟显示九点半的时候,他再次走出车厢。无人的荒野似的购物中心停车场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沿地表刮来的风刮得耳根子发疼。
  他拿起话筒,呼叫话务员,要求接亚特兰大,根据指示的金额投入硬币。
  这次由迈克尔来接电话了。
  ——我正要打电话给您,您身体好吗?
  ——妈妈最近不正常。
  理查这样告诉他,接下去就没词儿了。
  ——什么?怎么回事儿?
  儿子向父亲喊道。
  ——再说吧,你是在家里吗?你打由接听人付费的电话就好啦。电话费不得了啊。
  ——妈妈很怪哪,麦克。不是一般的。有时说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做奇怪的动作,而且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
  ——突然说那样的话,我却不懂。您按次序说给我听,发生了什么事啦?
  ——今天,莱亚到我家来了。那时妈妈不在家。住在希尔穆尔的莱亚 · 司各特,你可知道?
  理查 · 格里菲思将白天司各特夫人来家里所讲的话说给迈克尔 · 格里菲思听。把电视节目中看到的内容当作这条街上发生的事件逢人便说啦,本人对此又不记得啦,说了谎让人信以为真而与附近的人们闹得不愉快啦,等等。
  头顶上点灭的A&P霓虹灯广告牌把电话台周围染得通红。从伊利诺伊中央铁路的另一侧传来了在州际十九号高速公路上疾驶而过的巡逻车的警笛声。
  ——不过,说实在的,不仅仅是那些。在主日学校发生纠纷之前,妈妈已经开始跟以前不一样了。突然急躁得跟我顶撞,那种事情过去是没有的。
  理查一边用右手的拳头“笃笃”敲击电话台的边缘,一边说道。他忘记了寒冷,感觉脖颈周围在发烧。
  ——最好找医生谈谈。
  迈克尔低声说道。儿子在努力按道理跟他说话。这理查也感觉到了。
  ——司各特夫人不也想这么说吗?
  ——我明白。但是我认为妈妈的头脑并不怪。一定是精神有些紧张。我想是有其心理上的原因。
  ——我也那么想呀。可是,要治病就得请医生诊断。圣诞节多请几天假,今年早些到您那儿去吧。
  ——就这么办吧。
  ——兰迪那儿我会预先打电话给他。喂,在我去之前,一定要请医生诊断的呀。
  理查在电话旁边默默点头。“就这样约定啦。”迈克尔 · 格里菲思叮嘱道。
  十二月最初的日子,格里菲思夫妇前往位于扎哈里的莱恩纪念医院。想起应当接受医生诊疗而下决心劝说妻子,花了两天时间。使他拿定主意的契机,是与邻居爱德华 · 约翰逊发生的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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