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寂寥郊野

作者:[日本]吉目木晴彦




  听到兰道这么说,由美子就问幸惠:“是真的吗?”
  “是这样吗?我记不得啦。”
  “是的呀。日本客人一来,必然做饭给他们吃,可是我没有吃。”
  “是假的呢。把糯米搀在路易斯安那米里一煮,就产生了米饭的感觉。如今,只要到新奥尔良去,那里就有正宗的日本饭菜供应。”
  “最近不搞了。”
  “已经到年终了嘛。这一年没交到新朋友,几乎没有邀请客人到家里来。顺便到我家来的,像莱亚啦,牧子啦,帕蒂啦,净是些熟人。”
  “你们的妈妈交朋友有一手。”理查 · 格里菲思说,“关于这一点,没错,除了牧子和瑞江之外,目前有交往的人都是搬到这儿来之后认识的,也有相当的人数。她们即使不来我家,也常常打电话来的。”
  “教会里朋友也很多的。以前从日本也有人来访,不过大都不来往了。简直像其他国家的人哪。个个仪表堂堂,而且很有自信。”
  “是这样吗?因为工作关系,我也常和日本人接触,可我还不曾有那样的感觉。”兰道嘟囔着。
  “兰迪不知道的。”理查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神情。谈话就此打住。
  过了还不到五分钟时间。
  幸惠拖开椅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由美子心想,这是要准备餐后点心馅饼了,便站起身想去帮她。可是,她走到隔壁的起居室去了。餐厅和起居室之间没有墙壁,两间屋子是连在一起的。借着照在餐桌上的灯光,她在长椅子周围找起了东西。
  “怎么回事?你在找什么呀?”
  迈克尔扭过身去问她。幸惠抬起头回答了些什么。理查 · 格里菲思没有听懂她的回答,不是没有听见,是无法理解讲的是什么。幸惠又说了起来。迈克尔脸色突变,由美子也感到惊愕。理查这才明白,幸惠是在用日语说话。
  “必须把能够买东西的地方告诉你们,地图弄到哪儿去啦?”她这样说,“跟日本不同,这儿没有车子就寸步难行。商店并不是分布在能够走着去的距离之内。不要到购物中心去,尽管要养成这样的习惯不容易。”
  兰道赶紧站起身来,走近她的身旁。他绕到母亲的面前。
  “带有标记的地图是有的,不过,到底弄到哪儿去了呢?”
  幸惠以疑惑的神情扫视了微暗的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并不需要立刻去买什么东西吧。”
  次子用日语回答她。那一瞬间,母亲将手放在额上,像受到严重打击似的紧绷着脸。
  “不要紧,到那儿坐一会儿。”兰道用平静的语气安慰她,“先吃饭吧,大家都等着。”
  迈克尔把椅子转了个方向,以便她容易坐下。在儿子们的搀扶下,幸惠回到了餐桌旁。由美子严厉地制止杰弗里说话。
  “怎么回事?妈妈讲了些什么?突然间用日语讲话,听也听不懂。”
  理查激动地问道,那语气微带愠怒。嗯,怎么回事?他手里拿着的餐叉在微微颤抖。迈克尔用目光催促着父亲,把他带到用固定的餐具橱隔开的厨房里去。厨房的隔壁有一间放洗衣机和瓶装罐头的家务室。他半强制性地把用猛禽般的目光瞪视着自己的老人推进小间。
  “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跟谁在干什么。”他向父亲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事过去也发生过吗?”
  “混账,那种事不该发生的。”要让人听见啦。在迈克尔的提醒下,理查压低了声音。“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哪能随做随忘记呢。”
  “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也许神经受到刺激了。昨天和今天,妈妈也许累了。”
  “我告诉过她,我在的时候,不要用日语说话。从孩子时候起,一直那么说来着。”
  “妈妈是有病了。一般状态下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是在说你们大家啊。”
  “我明白了。当然要遵守家里的规矩。不过,刚才的情况,兰迪用日语回答也是没有办法,不能算错吧。”
  “到底是怎么搞的?已经是圣诞夜了。”
  像不停地咳嗽似地喋喋不休的理查 · 格里菲思,突然委靡不振地将视线投在地上。
  “有我和兰迪在,请不必担心。”
  迈克尔 · 格里菲思打开门,提醒自己在母亲面前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餐桌旁只兰道一个人坐在那里。他以手托腮,喝着桑格利亚酒。
  “妈妈怎么啦?”
  “在卧室里休息。由美子在侍候她呢。杰弗里去洗澡了。他说洗完澡出来之后,回到房间里可以打开礼物了。可老实啦。”
  “怎么个情况?”理查问道。
  “暂时性的。神志还很清爽呢。因为说是心情不好,所以劝她还是躺一会儿好。看来好像心神不安。”
  “说话呢?”
  “说话?噢,完全用英语讲的。因为误会了,才稍微讲了几句日语。”
  杰弗里在洗澡间里叫母亲。孩子响亮的声音响彻走廊。可以听到由美子的脚步声。
  “总不能置之不理吧。今后怎么办才好,趁大家都在这里,必须商量一下。”
  迈克尔往玻璃杯里倒入桑格利亚酒,递到父亲面前。
  “她按时在服抗抑郁剂。我每天在确认。也许非换更重一些的药不可了。”
  兰道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可是,除此之外不是毫无办法了吗?莱恩纪念医院说的,结论不能马上出来。医生说,要确诊是什么病,还需要些时间。”理查郑重其事地说道。
  “不过,接受诊断时,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吧。最好再让医生诊断一次。”
  “病情哪会这样突然加重的呢?”他嘲笑次子,“连班布利医生都说,三个月或者半年,以那样的单位逐渐了解起来。你是搞电脑的,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她跟昨天你说的情况不一样。爸爸问医生要搞清楚是什么病需花多长时间,对此,他的回答是,也许要三个月,也许要半年。就是说,关于病情的进展,对方也不知道。”
  在只照亮餐桌的灯罩下,兰道的脸上半部隐没在阴暗处,从相对而坐的父亲这边看不透他的表情。他不停地翕动嘴唇,毫不留情地追问下去:
  “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无法回避的。必须考虑解决的办法。要考虑怎么做,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问题这个词刚重复了两次,理查就大发脾气了:
  “问题!是什么呀,你所说的那个问题?不是幸惠 · 格里菲思开始干了些怪事吗?你所说的那个问题,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是自己的老婆得了病,一种心病。长年累月生活在一起的老婆,好像逐渐走到了我的手够不到的地方。理查 · 格里菲思这个失业的穷老头因此而烦恼,是有烦恼的。那并不是什么问题。是自己的老婆。是你的妈妈。不是某个地方的幸惠 · 格里菲思的事情。”
  “接下去呢?那么,爸爸打算怎么办?你真的认为只要照样服药就行了吗?”
  “哎,停一下。两个人在这儿吵吵嚷嚷,真没办法。”
  迈克尔进来劝架了。他用手掌对准还想继续讲下去的弟弟,要他别作声。顿了一下,他斟酌着字句说:
  “正像爸爸讲的,我们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结果,只能相信医生的话。我之所以说不能置之不理,倒是指怎么做才能把爸爸你们的生活维持下去。症状是否有所加重,这我不清楚。不过,即使听听爸爸所讲的话,光看看今天的情况,也会让我想到,你们俩还能像以往那样生活下去吗?想起来就感到不安。”
  “只要我还硬朗着,你们就不用担心。”
  “我认为爸爸的负担甚至到现在也很重。照此下去,也许连您也要垮了。我可以想像,当母亲像刚才那样的时候,你是怎么操心的。”
  “谈谈你的意见。”老人的手指在餐桌上画了个小圈,“麦克,你觉得我们怎么做才好呢?”
  “埃克萨的工作已经辞了吧,在夏天?上次在电话里听说您正在找工作。”
  “是经济萧条。”父亲从长子面前转过脸去,“不仅仅是我呀。不限于我一个人。你认为眼下巴吞鲁日失业人员有多少?单靠个人的努力是毫无办法的。”
  “我认为人口多的地方有机会。这个地方原本并不是爸爸诞生的故乡,我认为不管怎么说,没有理由必须住在巴吞鲁日。”
  起居室里响起了脚步声。由美子的身影出现在昏暗之中。“妈妈呢?”迈克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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