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萨托里斯夫人

作者:[德国]埃尔克·施米特 作 凡一译




  
  N地那个下午以后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变得既冷酷又好挑战,米夏埃尔对我十分钦佩,有时对我的举止甚至是目瞪口呆。有一天晚上他说,他根本没料到我是个如此烈性的女子,就像一座火山。我把每次约会都演化成小小的放荡节庆:我一丝不挂地在旅馆的房间里等他,我带来香槟,身着半透明的衣服,或是把赤裸的胴体裹在一件大衣里站在旅馆的服务台等着他。我搞到一本春宫书,试遍了里面的所有姿势,有一次我还录了音,在下一次碰面做爱时听。我不想有任何重复和审美疲劳,不仅每次幽会要换一个地方,而且每次都应该成为一次不同的经历,给自己留下全新的回忆。我要让他因爱而瞠目结舌、手足无措;看到他因激动而战栗我每次都很受用。我打听他以前的艳遇,询问他做爱时都有些什么最隐秘的愿望,鼓励他进行各种尝试。我想让他离不开我,就像我早就离不开他了那样。我送给他一枚戒指,我们幽会时他总戴着;他送我的内衣我总是存放在汽车里。有一次他往我脚脖子上挂了一个小脚链,金的,还带一把小锁。时间不长,这种专门的小玩意儿就装了满满一箱子,我们喜欢这些东西,它们让我们动情。有时我与他做爱时会蒙上他的眼睛,我还鼓励他适当施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我喜欢他弄痛我,但施虐的程度由我来控制。我的狂热日益高涨,但我的理智从未停止工作。
  我想有一个了断和新的开始,我想离开恩斯特并和他开始新的生活。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再拖下去了。尽管我的想像力似乎没有止境,但他老婆早晚会察觉到什么,到那时一切就不取决于我的导演艺术,而是要看他老婆如何反应,怎么威胁,是哭天抹泪还是岿然不动。我认为米夏埃尔不是很坚强。他绯闻不断,这一点他对我供认不讳;那些跟我们的关系是不能比的,他说,都是些比较浅的交情,有的就是一夜情,旅游或进修时认识的,有的干脆就发生在卡琳没有参加的社交活动之后。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蛛丝马迹,一来她不是那种疑心重的人,二来她身为人母,加上店里的事,也无暇旁骛,再说她也没有必要担心这种事。他们的家庭生活很好,很和谐,唯一一件不顺心的事就是她离不开L城。他很希望飞黄腾达,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他学过戏剧,曾在著名的N城担任过戏剧顾问,他常抱怨德国戏剧的贫乏,其实只要稍加努力这种局面就会得到改善,这只要看看N城的演出就一清二楚了,演出令观众欢欣鼓舞,评论界也好评如潮。我鼓励他多说说这方面的情况,我不仅相信卡琳不会有这般举动,而且我也确实对此感兴趣。像他这么有才华,为什么不该再试试重新搞戏剧呢?他虽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但我从他脸上露出的那含蓄而犹豫的微笑中看出,他喜欢这个主意。毕竟我在戏剧界还有些关系,他说,他的一位朋友在B城的一家大剧院工作,或许会找个机会让他在那儿负责个剧目,试验性的,当然不能给他什么承诺。我注意阅读戏剧评论,还阅读我们公司订的全国发行的报刊,我记住那些经常出现的名字,我甚至说服我们保龄球俱乐部的人一起去看莎士比亚的戏剧,剧团正巧是从别处来我们L城的。那天演出一片混乱,演员们有喊的,有傻笑的,也有在台上互相追逐的,到处爆发出各种响声,以致连台词几乎都听不见了。有时雾气升起,扩音器里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然后又突然中断了,我都弄不明白这为什么。演出十分吵闹,我觉得很无聊,但这肯定也和我心不在焉有关。恩斯特在我身旁的椅子上扭来扭去,当我以责备的声调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场演出时,他回答道,不是,不是,演得很好!也许只是太吵了?幕间休息时米夏埃尔走进拥挤的咖啡厅,他来到我们这群人身边说,那位姓Z的导演总能制造出这种“极端强烈的效果”。我们大家几乎都没有过多地批评这场演出,只有弗雷迪大声说没劲,他宁愿在家喝一扎比尔森啤酒;来看演出之前他专门在家读了莎翁的剧本,但台上演的与原剧一点不搭界,当然了,他也自问,李尔王的疯癫在大家都疯疯癫癫的氛围内是否还会那么醒目;他是为此才坚持到底的,他想看看导演对此究竟怎么处理。当他夸夸其谈时,米夏埃尔就站在我坐的那把沙发椅后面,我则双腿相叠地坐在椅子里吸烟。我突然感觉到,他在用手指轻抚我的脖颈,弄得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真希望能乞求他,别弄了,或是永远别停手。我不知道,如果现在——恩斯特正举着为我买的一杯香槟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边挤一边用目光寻找我,那条左腿动作有点滞后——一切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是最好的结局?当他发现我时,米夏埃尔刚好把手缩回去,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另一群人走去,那边有人正跟他打招呼。他没有再回头看我,瞬间我感到一片空虚,十分无助,就好像被他遗弃了似的,仿佛他在从我身上缩回手并避开我丈夫时就已做出了一个最终抉择。我当然宽慰自己说,这么做是理智的,他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举止,但我感到的那份对他的依赖却是前所未有的。恩斯特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了,我强颜微笑摇了摇头,然后用颤抖的手把那杯香槟一口气灌了下去。恩斯特又一次夸赞起演出来,还问我是否注意到那个小丑的跟头翻得多好。我们这儿的演员可没有这等功夫,他相当满意地说,还得是H城来的演员才能让我们这儿的人开眼瞧瞧跟头该如何翻!我没有答话,我盯着米夏埃尔的后背,他穿着一件黑衣服,离我们只有几米远,我几乎根本不在乎恩斯特会不会发现什么。我诅咒全世界都见鬼去吧,只是默默祈祷米夏埃尔能转过身看我一眼,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第二天晚上我们约好在F城的旅馆见面,我订了一个套房,在那儿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不知道他来不来。我关了灯,点燃了一支蜡烛,但当我赤裸着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后,我觉得自己好似躺在一座坟墓里;那闪烁着的小烛火、环绕在我四周的黑暗,远处传来的车声……我站起来从浴室中取出一件毛巾布的浴衣穿上,熄灭蜡烛,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从小吧柜里拿出一瓶啤酒。电视里播放着体育节目、新闻和西部片,这些我都不爱看,所以我就躺在那儿抽烟,想着我们这段情会有什么结局。当他最终姗姗来迟时,我已经透心凉了,我不想让他看出来,待他很温柔,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快,一分钟前我还唯恐他不来而害怕呢。我们一起洗了鸳鸯浴,喝了一瓶香槟,当我们相拥着躺在床上,做爱已近尾声时,我紧贴着他说起了威尼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必须在那儿开始我们的新生活。开车到那儿差不多12个小时,夜里开还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我希望我们的新生活一定要从夜里开始,只有我们两人。我攒了一些钱,用这些钱过两三年没有问题。伊尔米和恩斯特会相安无事地在一起生活,达妮拉现在已经走她自己的路了。我将带走自己的汽车、存折和一两只箱子。卡琳将继续她迄今的生活,他的儿子们已经度过了青春期,我们将在B城或别的什么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现在只需他做出抉择。几周来我的手提包里一直放着威尼斯一家旅馆的价目单,现在已经是深秋,差不多没什么游客,我们几乎可以独享那座城市。我把他过去几周来在我耳边念叨过的海誓山盟又小声重复了一遍,他对毫无新意的日常生活的抱怨,我们在一起时身心的极度兴奋。最后我走进浴室,在那儿穿好衣服。当我手拿提包站在门旁准备离去时,他跳下床拦住我,我们就像你希望的那样私奔,他说,我又一次跟他上了床。
  私奔定在星期三夜里。我不知道为什么选了这个星期三,这天是个平常的日子,事情也应该如此,我不需要魔法,而只需要用清醒的头脑订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我买了一件新的适合旅行穿的大衣,很轻,面料是府绸的,微微有些闪光,衬里是毛的,可以摘下;还买了几双鞋、两件连衣裙、内衣和一身套装。箱子也是新买的,深红色,料子上面的花纹很素净。我想尽量少从家带东西,我的新生活要有个全新的开端。从衣柜的全部衣物中我只挑了特别值钱的几件,借口要送出去洗,把它们装进了汽车。我还装上了两本最喜欢看的书和几年前逝去的我父母的一幅照片,别的就全留下了。我在为一封写给恩斯特的信打腹稿,我会把结婚戒指和这封信一起留给他,这是我必须做的,他无论如何应该是第一个知道我出走的人。我以后会写信给伊尔米的,她或是立刻理解我,或是永远不会理解我。我离开的毕竟是她的儿子和孙女,尽管我们互相喜欢并彼此尊重,但我走出的这步棋是她难以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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