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萨托里斯夫人

作者:[德国]埃尔克·施米特 作 凡一译




  他甚至向我讲述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那是一次去奥地利滑雪,他们碰巧住在同一家旅馆,她父母也来度假了,他当时在F城做管理工作,和一位同事一起来休假。晚上她一个人坐在酒吧里,他们一起喝了一杯,聊着聊着发现他们在F城竟有共同认识的人,她正在那儿进行商业培训。她父母不太与人来往,但都是正派人。他说起自己的老丈人充满了敬佩:他是个战后白手起家的人,十分平易近人,打一手好牌,还好喝两口。他把一个小面包店经营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企业,现在分店已超过十四家,但他直到中风之前一直在第一家店里工作,因为他依恋那家店,觉得在那儿最舒服。后来卡琳接管了生意,干得很出色……我不知道该对他讲的话说些什么,夸奖卡琳的能干我觉得纯属犯傻,可我也不想贬低她。可我总觉得他没有道出实情。后来我无意中得知,他们结婚时她已经怀孕,但他提起这事却让人觉得这并没什么,即使她不怀孕他们也会结婚的,托马斯的存在不过让结婚一事进行得更快而已。我从我女朋友那儿早就领教过这类说辞,说多了之后人们慢慢自己也相信是这么回事了。而我嫁给恩斯特的感受也差不多,总得嫁一个,到最后嫁谁其实都没大差别。我们大家都想要个带花园的独宅,想要孩子,想去西班牙度假,想安度晚年。要是看人没有彻底看走眼,人还是会如愿以偿的。怎么会看走眼呢?都是一个城市的人,彼此早就认识,其父母在街拐角开着铺子,或是给祖父理过发,或是坐在储蓄所当营业员。但这放在他身上怎么说都不合适。
  我甚至去了那家面包店,我想看看活生生的她到底什么样。他告诉过我,她每周还去那儿上一天班,为的是不仅从账面上了解自己的店。这我完全能够理解。卖面包的感觉一定很不错,面包的味道好闻,又新鲜又热乎。再说卖面包也不像卖肉那样让人恶心,因为不必整天面对橱窗里猪头那血淋淋的粉红色脖子。另外顾客买面包时也不那么挑剔,他们知道他们想买的是什么,他们为自己需要这些面包而高兴,或者说对此他们至少感到满足。人们不会听到诸如“来八分之一磅,不,少来一片”之类蔑视的话,要是排队时听到前面的买主说这种话,简直会让人发疯。我甚至知道这家店在哪儿,它位于我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区,那确实是家很小的店,只有一扇橱窗,里面成年累月都放着同一个装有面包的篮子,我小时候一直以为里面的面包是真的。现在橱窗里展示的东西比以前讲究了,正在为一种卡路里含量低的全麦面包做广告,面包烤成圈状,据说是特别适合烧烤晚餐。我看见柜台后面有个年轻而难看的姑娘在忙碌,我一直等到那姑娘走出房间才进去。我既不想费神与她大谈面包,也不想两秒钟内就拿着买的面包走出来,所以我就像要开派对似的准备多买一些种类,为此还让其他两位妇女先买,我说自己大概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她不慌不忙,但精神高度集中,可以说是技术纯熟,要是这种形容对一家面包店来说不是有那么点夸张的话。她和一位老主顾聊了几句,但并非格外热情,而是很自然,就像与认识多年的人随便交谈那样,没有把这当成促销手段。她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这看上去虽然有点儿慵懒,但与她那朴实的劲头和身上的白大褂很般配。在她身边人大概会变得沉静。我自问她是否能猜到:她丈夫几周来一直扒我的内衣,而且在我颈后柔声表白爱情。他计划周密地欺骗她,两天前我们在一家专供推销员住的便宜小客栈会过面,明天晚上我们又将在F城幽会,地点是展览中心附近的一家豪华酒店,7点到10点间我们在那里订了一间有法式大床的房间。她看上去是那么坚定沉着,以致我一时都不知道是可怜她还是羡慕她好。我没有考虑是否该怕她。
  
  甚至昨天在保龄球俱乐部都谈到了此事。布丽吉特问,如果警察显然破不了案,还把整个事情搞得沸沸扬扬的,这么做得当吗?莫尼卡也对这起车祸给如此小题大作摇了摇头表示不满。伊蕾娜则用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说这太可怕了。伊蕾娜的哥哥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被车撞过,从那时起他的左胳膊就不能正常摆动,这些我们大家都知道,于是我们默不作声了。大家普遍认为是过路人撞的,因为出事地点就在离高速公路不远的地方,反正不是本市的人撞的。
  
  达妮拉对我观察得相当锐利。她是唯一发现我的穿衣风格发生变化的人;我又减了十磅体重,结果衣服的尺码几乎又恢复到年轻姑娘时候。我不再穿深色裤子和裙子,暗色的衬衫和连衣裙也被我挂到柜子紧里边。相反,我买了几身式样活泼的浅色西服,一身正统的黑色套装,其中的裙子侧面开衩,还有几件鲜艳的连衣裙,领口开得较低,而且颇能突出女性的线条。这些衣服既可上班穿,也可晚上下班后穿。我也穿裹裙和这种上衣,因为可以优雅地褪下它们。而且我最终还是买了黑色内衣裤,因为米夏埃尔喜欢这种颜色。以前我就坚持一个月做一次美容,现在我去得更加频繁,而且化妆的风格也发生了变化。我让人往头发里添加了微红的色调,总之我比以前打扮得漂亮了,也许是为了突出卡琳与我之间的区别,尽管当时我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时我只是想不能光让自己激动,也得让别人看着赏心悦目,而且我也做到了这一点。感觉迟钝的恩斯特根本没有发现所有这些变化,当他从达妮拉的冷嘲热讽中终于听出点弦外之音时,他还好言相劝道,她不该跟妈咪过不去,妈咪过得开心不是好事嘛。对此我本该高兴,但我却颇为恼火,这听上去就像他要在半大的女儿面前护着我似的:对正在变老的母亲要有怜悯之心,她只能靠在商店买些新衣服来挽救自己那最后一点春意了。伊尔米对此不加评论,她的眼神越来越差,我想,她根本没注意到我身上发生的变化。她只发现我心神不定,为我睡不好觉而担心。我的更年期反应也很厉害,她有时充满同情地说。
  这么经常地溜出去几个小时其实并不难。恩斯特对我的工作从来不感兴趣,我们公司搞庆祝活动我也从不带他去,因为赫尔曼的继承人举办这类活动一般不邀请家属,我的同事他几乎一个也不认识。我要是他的话早就起疑心了,但无论我是晚上进修、参加周年庆典还是与商业伙伴聚餐,他从来都不过问。相反,伊尔米和他在乎的是我准时吃晚饭,而且他们注意我吃些什么。他们常念叨要多吃含铁的、安神的东西,我应该多喝啤酒,服用维生素片。晚上和朋友们聚会,首先是女人们发现了我的变化,有些人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指出我瘦了不少,夸奖我的新发型,说我看上去比她们至少年轻十岁。但我想没人会相信我有个情人,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抱怨过,从没调过情,也没嗟叹过。我一直跟恩斯特出双入对,我们也从未当着别人的面争吵过,我们被人认为是和谐的一对儿,而且别人对我们肯定多少有些羡慕。羡慕他是因为他娶到了漂亮的玛格丽特,羡慕我是因为他脾气好。他从不斥责我,从不粗暴地打断我的话,也从不讲损我的笑话。我走进房间时他仍旧站起来迎接,我要坐下时他肯定替我把椅子拉到合适的距离,他帮我穿大衣并替我打开每一扇门,我抽烟喝酒他也不叨唠。我不理解我们圈子里唯一的一档子离婚,这也是因为我觉得希尔德当时的重新选择并不高明。而且我也根本不能想像她所干的几乎长达一年的荒唐事:她和她的赖纳在他那辆中档车的后座上,或是趁她婆婆去S地疗养在其住宅里做爱。如今我对这一切比较能够理解了,只是还无法理解怎么能整整一年都这么过。
  我变得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次他取消了一个约会,他要为N地一个露天博物馆的开幕式剪彩,因为市长临时有事去不了。我从来没去过N地,那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穷乡僻壤,开车用不了半小时,那儿没有任何值得一看的东西。我们本来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一起,因为那天是星期六,星期六对于家庭来说当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他说无法赴约就更让我恼火。达妮拉要去参加一位女同学的生日聚会,她家住在很远的一个农庄,所以我说可以送她去,再接她回来,其间去看住在那附近村里的一个老相识。我穿了一件他没有见过的连衣裙,那天正值晚夏,天很热。连衣裙是丝质的,上面有小花,从上到下装有排扣,领口开得很深,我配了一件合适的短外衣,连衣裙下面我只穿了个无吊带胸罩。走进汽车时我感到自己的魅力不可抗拒,我想降伏他。达妮拉闷闷不乐地坐在我旁边,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她不信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下车时我看了一眼表,N地的庆祝活动已经开始,如果我抓紧时间也许还能赶上听他的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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