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发生在浦之上

作者:北 北



不住从每一个毛孔往外冉冉散发,令他陶醉,将他吞没。
  所以他脑中再也装不下其他了。政事那么烦,去他妈的;国事那么多,去他妈的。他的手下,蔡京、童贯等家伙实在高兴坏了,空有一个帝位,朝政却可以悉数牢牢掌控在手,只要拿些无用的画呀石呀去哄一哄骗一骗,呵呵,啥事不能为所欲为了?其余的人,比如高俅、比如张邦昌,他们仿佛路过一座大门洞开的宝库,眼见着别人都往自己口袋里装东西,囊中一个比一个鼓,自然也不会客气,钱财大把捞,权力大把抢。
  都这样了,索性撒手到底,倒也罢了。可是有一天赵佶从画作中抬起头来,突生豪情,脑子一’热,竟想从辽国手中将燕云十六州收复。那可是太祖赵匡胤未竟的理想啊,赵佶书生意气大发,他觉得自己不仅在金石书画上大有建树,弄不好,还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那可真真要彪炳千秋、传诵千古了。
  单独与辽斗,必定斗不过。而此时金国国力正旺,强兵勇将丛生,赵佶灵机一动,那就借刀杀人吧,跟金国联手出击。作出这个决定他得意极了,谁说他只是诗画天才?等着瞧,他就要惊天动地了。
  金国没有反对,他们精力充沛、武力过剩,实在很乐意外出弄点猎物回来。于是一拍即合,双方定下盟约,出兵吧。赵佶当时嘴都快笑裂了,他根本不会料到这是引狼人室的开始,大祸随后即至。
  辽国挣扎了几年,最后撑不下去,灭了,但最终呢?最终雄赳赳崛起的金国,在俘虏了辽天祚帝之后,马上大脚一迈,迈到宋国地界了。双方合作的过程中,金国上下真把貌似强大的宋帝国看透了,胃口也顿时被撩起。简直是一只病羊了嘛,今日不下嘴,更待何时?
  那一年,是宣和七年,即一一二五年。
  赵佶如果有种,他该知耻而后勇。早着哩,那么大的疆土、那么厚实的国库、那么忠义的国民,天、地、人之利,都并未完全丧失,若是振臂一呼,当足以抵御强敌。可是,赵佶哪是这种类型的人?弄错了!金军未至,他已经早早屁滚尿流地传位给儿子,又忙不迭地往南逃去。逃过了吗?没有。金兵擒傻瓜一样把他、他的儿子赵桓以及玉牒上所录的所有皇亲国戚一概掳往北方。仓皇北去的途中,赵佶是否为传言所云自己是李煜的托生而唏嘘感慨?“天遥地远,万水干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这是他泣血写下的,与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哀鸣竟有几分相似。这两位在艺术上堪称双璧的才子,竟不约而同都成了亡国之君。
  宫中数不胜数的珍宝也被金兵搜出带走。包括《清明上河图》。
  是的,杨淑妃其实从来不曾看到该画的真迹,真迹在北方,朔气吹,寒光照。而国已破心已伤的南方,自始至终,都只流传着赝品。那一个个不知名的仿制者,是怀着多么复杂的心情,颤抖举起笔,将一腔向往、追念、希冀都浓缩进汴河两岸的富丽风光、人物景色之中去,一笔一画皆泣涕零如雨。
  谁的清明?谁的河?
  惟余一张惆怅的图。
  
  书摘二:旧日汴京
  书名:《东京梦华录》
  作者:孟元老(宋)
  ……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皆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萧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瞻天表则元夕教池,拜郊孟亭。频观公主下降,皇子纳妃。修造则创建明堂,冶铸则立成鼎鼐。观妓籍则府曹衙罢,内省宴回;看变化则举子唱名,武人换授。仆数十年烂赏叠游,奠知厌足。
  
  濂江书院
  行囊里重重的书籍把小书僮的背都压弯了,气喘如牛。朱熹抱歉地看他一眼,让他在一棵粗大的榕树旁歇下,喝口茶,消消汗。其实朱熹自己也走累了,没想到从福州来濂浦的路这么难行。早知如此,真该听女婿黄榦的话走水路,是他想顺便了解一下沿路的风情,而坚持走陆路的。两地距离虽不长,谁知路却弯且窄,草绳一样随随便便丢在野地里,一不小心就滑上一跤。抬头往天上看去,日头刺眼,但碧空如洗,迎面而来的风已经带着微微的潮气,再往前一望,望到一条清沏的江,就是那条源头在他居住和办学的武夷山的闽江。他抽动鼻子,猛吸几口,挺愉悦的,亲切感油然而生。除了双腿稍累,他其实倒没有更多的不适,毕竟一路上将郊野的风光尽览遍阅了,也算畅快,只是让小书僮辛苦了。
  黄棘已经携同妻儿等在村口,继而将他接到濂江书院。
  很意外,这么小的一个村子,竟然赫然建有这么壮观的一个书院,立在浦旁,与平山阁相邻,侧面有一扇小门相通。朱熹环身扫视一下院子,书房宽敞,住舍洁净,而围拢过来的书生个个目光灵动神色洁净,不见半个浊气横流的家伙。他不由得笑了,难怪黄榦能在这个地方住下兴学授徒,难怪还一定坚持让老丈人也一道前来。
  时间有些模糊了,按推算那该是淳熙十年,即一一八三年的八月。在此前~年,好友赵汝愚出任福建安抚使,知福州,这令朱熹欣喜。一样的天一样的地一样的黎民百姓,谁来治理,便景象迥异,智慧愚钝立见高下。而这个赵汝愚,名字虽叫“愚”,却是位真真切切的智者。别的不论,他一到福州,就开始把已经淤塞多时年年为患的东西两湖开浚疏通,致使全城旱有水可灌、涝有地可泻,百姓因此大松了一口气。远在武夷山中的朱熹闻知,既替好友高兴,也替福州高兴。
  虽是江西婺源人,朱熹却生在福建尤溪,长在崇安五夫里。十八岁高中进士后,他匆匆在宦海中浅游几年,然后一退,又退回到风光秀美的武夷山中,青灯黄卷一年又一年。是福建的青山绿水滋润了他的生命与学识,所以,他早已将这里认成自己的故乡,他喜欢这一块土地,惟希望它兴旺安康。
  他相信赵汝愚不会让人失望。
  作为太宗赵匡义长子赵元佐的七世孙,赵汝愚状元出身,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他崇尚儒学,坚信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正合朱熹心意。朱熹从武夷走山路、转水路几昼夜颠簸下来,虽舟车劳累,心情却一直兴奋畅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福州如火的夏日里,三杯两盏淡酒,大碗小碗浅茶,两个男人兴致盎然地对坐长谈。一个高官,一个布衣,悬殊的身份之间并没有丝毫隔阂,本来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有了这个前提,谁再顾得去掂那顶官帽的重量?
  然后,朱熹才动身到濂浦。黄榦这个女婿,曾受业于他多年,人品与学问都甚令他心悦,所以将女儿朱兑许配了去。之后,黄榦就离开武夷回福州老家办学了,朱熹顺道来看看他,看看女儿。
  那几日,濂江书院有着过节般的喜庆之气,黄榦、朱兑与父亲相逢开心,门生学子仰见巨儒也兴奋莫名。讲台上的授业者由黄棘换成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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