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发生在浦之上

作者:北 北



颠簸之苦,并且那时文武百官也该有一处可参拜朝见和商谈国事的地方呀。
  不过杨淑妃知道长乐这边的动静,船在造,得快点造。北边一个个坏消息传来时,杨淑妃就拧起眉头焦急地问,船好了吗?都好了吗?
  怎么可能都好了?
  几个月来,散落各地的义士以及新招募的兵士接踵往这边奔来,加上眷属子女,已经远远超出二十万人了。而当初从温州驰来的船只根本容纳不下,只能再修再造,造很多。而这么多的船怎么可能一下子都好了?造船又不是造凳子造椅子。
  咸淳七年,也就是一二七一年,陈宜中曾以显文阁待制出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所以他是了解福建的。这地方造船并不是件难事,造多少都不难。绍兴十年,即一一四O年,福建安抚使张浚曾上书高宗赵构说,已经在福州造了千艘大海舶,准备航行北上至山东,从侧面攻金。千艘都可以造出,何况现在区区的两三百艘?问题在于太紧迫了。元兵随时追打来,所以得随时准备扬帆而去,时间拖不起。
  如果从容些,本来完全可以让一两百公里外的泉州分担去一些。当年,在安抚使任上时,陈宜中去过泉州,那可是黄金般的地方啊,枕三山、襟两江、面大海,秦汉时期海外交通就已经开启了。至唐中后期,陆上的丝绸之路中断后,泉州的刺桐港就与交州、广州、扬州的港口~起,成了与其他国家贸易的四大港口。运去的大都是丝绸、瓷器,而运来的则大多是香药、衣料、宝货、食品等等。“涨潮声中万国商”,陈宜中很清楚,其实没有这么多人,但满街行走的确实是肤色各异的人。尤其是哲宗赵煦的元祜二年,即一O八七年,朝廷在泉州开设了市舶司之后,刺桐港更是进入一个非同寻常的鼎盛时期。“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是后人的说法,陈宜中只知道,因为货来货往,朝廷每年几十甚至上百万的收入都来自于海外贸易。高宗赵构当年就曾说过:“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绍兴三十二年,即一一六二年,单单闽广两地市舶司的收入就高达两百万贯。
  要出行,要贸易,就得有船。刺桐港往各国去的航行,短则月余,长则需两三个月,最远的往东非沿岸一些国家的航线,即使顺风,单程也需一百六十天,往返一趟大约需两年的时间,如此漫长的航行,没有坚固的船行吗?现实把泉州逼出了一批批造船高手,动辄三四十米长、十几米宽的大船就修出来了。如果这种坚固结实、能抵风拒浪的大船,泉州那边能为新朝廷逐一造出,一艘接一艘,那该有多好啊。可是,陈宜中知道兵荒马乱的日子已经阻断了这种可能。他只能指望眼前,眼前大小不一的船只匆匆在长乐凑合成形,零乱摆在港内,它们能将王朝最后的日子载动吗?
  说实话,陈宜中没有把握,甚至,私底下他垂头丧气地想:那其实根本就不可能了。事已至此,连老天爷都未必相信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何况他?
  
  点兵台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文天祥能够从元兵手中逃出来,是不可思议的。
  所有人看过来的眼光就变得特别起来,不一定都是猜疑,但即使是以信任的口吻对他作个揖,然后客客气气地大道一番可喜可贺的人,其神情也不免带着几分暖昧。
  是不是过敏了呢?他忍不住自问。,可气的是,一问,总是把自己也问得心怦怦狂跳起来。被抓被囚,谁能引为幸事?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
  元兵那么五步三岗地森严壁垒,死活打算把他弄到元大都忽必烈那儿邀邀功,可是走到镇江,月黑风高,连他都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与一个绝好的逃脱机会意外相逢。
  机会是二月二十九日那个晚上到来的。随他一起北去的侍从备来酒菜,以慰劳押送他们的元兵为理,却在酒里下了药。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比预想的还顺利。他们就这样逃出元营,逃到江边,上了一艘运私盐的船,一路潜行至真州。还留在宋军手中的城池已经很少了,稀稀拉拉的犹如海中的浮岛,而真州是其中一个。文天祥刚喘口气,以为大难已过,不料突然间又急转直下了。
  四下正有风声,说出了个假冒文天祥的元军密探。太有戏剧性了,分明是真的,却活活被当成假冒的。导演这出戏的人据说是伯颜。已经捉进瓮中的一只大鳖居然又逃走,元军恼羞成怒之下,就使出这样一个离间计。真州官兵没有一个见过文天祥,他们敢不信?那么危机四伏的时候,谁都担不起一丝意外的惊吓了。
  文天祥被赶出真州,转到扬州、高邮都不得而入,直至辗转到通州,才弄到船,四月八日抵达温州。
  他原先风闻,益王赵星、广王赵昺在温州,到了这里才知道他们走了,去福州了。
  这一路的奔波已经不是“风餐露宿”、“危在旦夕”这样的词语可以概括得了,他也有点怕了,不是怕敌方,而是怕自己人。有消息传来,新朝廷即将在福州成立,君臣之礼他不得不顾及。谁知道福州是不是真州,是不是扬州、高邮?而且,他确实累坏了,再也走不动,他得歇一歇。
  他写了一封呈表,派手下一个叫刘洙的人先往福州去。估算过去,十日左右就该回转吧。可是整整捱过二十多天,刘洙还是如撒进海里的一粒沙子,无影无踪。
  他中途逃走?——这样的人已经很多很多。
  他被元兵抓获?——天下已经大都被元兵掌控,江南之地他们铁蹄恣意纵横。
  他被福州方面质疑?——文天祥浑身一颤,血一下子往太阳穴上冲去。质疑刘洙便是质疑他,那么他进亦忧退亦忧,还有什么路可走?干辛万苦、一腔痴情地奔回自己的家,家门却紧闭,亲人竟反目,还有什么痛,痛过此?
  几天后刘洙出现了,他不是一个人出现,身后还有人,好几个人。
  文天祥先是一怔,眨眨眼,然后猛地往前扑去,连声笑起。认识,那几个人他都认识,都是朝中的各臣,以前都曾打过交道。这么说……
  来者拱起手作个揖,很抱歉,是的,我们是被派来鉴别的,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文天祥心里沉一下,但他仍是开心的,脸上的纹路密集地往鼻翼聚拢,他笑得像个稚气的孩子。鉴吧,别吧,大宋臣子文天祥,大宋丞相文天祥,真真实实,一丝不假。
  .
  但是还是不能走,不能马上往福州去。来人照样得先把鉴别的结果往福州报,程序该如此。文天祥很理解,他没有脾气。他已经知道新皇上已经将各个职位分派掉了,包括他曾经的右丞相之职也已遥授给仍镇守在扬州的李庭芝,他没有介意,回去,回到朝廷去,哪怕任何官职都不再赐予他,他也认了。
  国家到了这样地步,官位还值几许?只求开恩让他去,去福州,去抗元,去图复兴。
  几天后他终于得到准许,动身南下。五月二十日抵达福州。
  这座城市他是第一次来,那么多山,山团团包围着,看进眼里是如此亲切可人,不经意间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老家。老家其实离这不远,就是与福建相邻的吉州庐陵,即幅来的江西吉安。二十年前,他刚刚二十岁时。就高中了状元,那是何等的荣耀与风光啊,仿佛犹在眼前。履善,这是他的一个字;宋瑞,这是他的另一个字。前者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