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泰勒自称造纸街制皂公司。大家都说这是他们用过的最好的肥皂。
“还有更糟的可能,”泰勒道,“就是你已经纯属意外把玛拉的妈妈吃下了肚。”
我含了一嘴的宫保鸡丁说,放你娘的屁。
这个周末夜,我们待的地方是有两个漏气轮胎的1968年款雪佛兰“跳跳车”的前座,这车停在一个二手车场的前排。泰勒跟我,我们俩一边聊一边喝听装啤酒,这辆“跳跳车”的前座儿比大部分人家的沙发都大。
大街上的车灯在“跳跳车”宛若宽银幕的巨大环形挡风玻璃上漆的价格后面扫过。标价是九十八美元。从里面看来像是八十九美分。零,零,小数点,八,九。
我们之所以选这辆“跳跳车”是因为,如果我们必须在周末晚上睡在车里,这辆车的座位最宽绰。
我们之所以吃中餐是因为我们没法回家。我们要么睡在这儿,要么就得在一家通宵舞厅里消磨整个晚上。我们不去什么舞厅。泰勒说那里面音乐太吵,特别是重低音部分,搞得他生物节律失调。我们上次出去玩的时候,泰勒说音乐吵得他便秘。再加上夜总会里吵得没办法交谈,所以几杯酒下肚,谁都觉得自己是众所瞩目的中心,却又跟任何人都完全隔绝。
我们今晚之所以睡在车里是因为玛拉来到我们家,威胁说要报警,让我们因为煮了她妈妈而被捕,然后玛拉又在房子里四处乱撞,尖声骂我是个盗尸犯,是个食人生番,她还跑去把成堆的《读者文摘》和《国家地理》都踢了个人仰马翻,后来我就撇下她溜之乎也。简短截说就是这么回事。
经过她那次摄政旅馆有预谋地用赞安诺自杀事件,我实在无法想象玛拉会去报警,不过泰勒觉得今晚上还是睡在外头的好。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玛拉把房子给烧了。
以防万一玛拉跑出去弄到把枪。
以防万一玛拉还待在我们家。
我试图集中精力。
望着白月脸
群星从不会着恼
等,等,等,结束
大街上车来车往,我手里捏着一罐啤酒,“跳跳车”上酚醛树脂的方向盘直径足有三英尺,开裂的乙烯基坐垫透过牛仔裤戳着我的屁股,这时泰勒道,“再来一遍。详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有好几个星期,我都没理会泰勒在干吗。有一次,我跟泰勒一起去了趟“西联”营业部,眼看着他给玛拉的妈妈发了份电报。
皱得可怕(句号)帮帮我!(完)
泰勒先前给营业员出示了玛拉的阅览证,并在电报单子上签了玛拉的名儿,还喊了一声,没错,玛拉有时也可以是个男人名儿,那位营业员才不会多管闲事。
我们从“西联”往外走的时候,泰勒说如果我爱他,我就该信任他。这些事我并不需要知道,泰勒这么跟我说,然后带我去加邦佐意式餐厅吃鹰嘴豆泥。
我最怕的还不是电报什么的,而是跟泰勒一起外出用餐。从来没有,没错,泰勒从来为任何东西付过钱。泰勒穿的衣服是跑到健身房和酒店的失物招领处冒领的。这比玛拉还强些,她干脆跑到自助洗衣店从干衣机里偷人家的牛仔裤,再拿到那些收购二手牛仔裤的地方十二块钱一条卖掉。事实上泰勒从不到饭店吃饭,玛拉也没什么皱纹。
没有任何明显的原因,泰勒给玛拉的妈妈寄了盒重十五磅的巧克力。
今晚的事儿开始的时候泰勒正好躲出去了。玛拉出现在我们房子里。玛拉门都不敲,用身体把前门拱开,一边喊着,“砰砰,敲门啦。”
我正在厨房里看《读者文摘》,一时完全糊涂了。
玛拉喊道,“泰勒。我能进来吗?你在家吗?”
我喊道,泰勒不在家。
玛拉喊道,“别这么小气。”
我走到门口。玛拉站在门厅里,抱着个联邦快递隔日送达的邮包,说,“我需要在你们冰箱里放点东西。”
她往厨房走,我就紧跟在后头一个劲儿地说不行。不。不。不。
绝不能让她开始往这幢房子里存她的垃圾。
“可是老大,”玛拉说,“我旅馆里可没有冰箱呐,而且你说过我可以放过来的。”
不,我没说过。我最不希望发生的莫过于玛拉搬进来,每次一点垃圾地往这儿搬。
玛拉把那邮包放在厨房桌子上撕开,从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填充物里取出一种白色物质,举到我脸上摇晃着说。“这可不是什么垃圾,”她道。“你所谓的垃圾是我妈妈,所以闭上你的鸟嘴。”
玛拉从邮包里弄出来的东西正是原来冰箱里三明治包里装的那种白色物质,泰勒熔化了生成油脂造肥皂用的。
“情况还可能更糟呢,”泰勒道,“如果你误食了那些三明治包里的东西。如果你半夜里醒来,把那些黏糊糊的白东西挤出来,加点加利福尼亚洋葱汤拌和拌和,拿来蘸薯片吃。或者花椰菜。”
我问,她要拿这些白玩意儿干吗用?
“巴黎式嘴唇,”玛拉道。“等你老了,你的嘴唇会瘪进嘴里去。我是在为胶原质嘴唇注射做储备。我已经在你们冰箱里存了差不多三十磅胶原质了。”
我问她,她想要两片多大的嘴唇?
那个联邦快递邮包里的玩意儿,我在“跳跳车”里告诉泰勒,就是我们造肥皂用的那种物质。自打硅树脂证明有害之后,胶原质就成了注射用抗皱、丰唇或填充尖下巴的大热门。照玛拉的解释,大部分价格便宜的胶原质都是从牛脂里经过消毒提取的,这种胶原质虽说便宜,却没办法在你体内维持长久。不论你注射到身体的哪个部位,就说嘴唇吧,你的身体都会产生排异反应。半年后,你的嘴唇就又瘪下去了。最好的胶原质,玛拉说,就是你自己的脂肪,从你的大腿里吸出来,加工净化后再注射回你的嘴唇。或者别的部位。这种胶原质是能持久的。
我们家冰箱里的那些东西就是玛拉的胶原质信托基金。她妈妈只要长出了点多余的脂肪,她就把它抽出来存好。如果玛拉的妈妈自己不需要这些胶原质,她就打个包寄给玛拉。玛拉自己从没有过什么脂肪,据她妈妈说,有血缘关系的胶原质总比不得不去用廉价的牛脂胶原质强得多。
此时此刻,我嘴里那裹着暖乎乎乳脂状酱汁的杏仁鸡吃起来就像是从玛拉妈妈大腿里抽出来的什么玩意儿。
直到那时,我跟玛拉站在厨房里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泰勒到底在干吗。
皱得可怕。
而且我也明白了泰勒干吗给玛拉的妈妈送糖果。
帮帮我。
我说,玛拉,冰箱里的情形肯定是你不想看到的。
玛拉说,“什么意思?”
长话短说,玛拉查看了冰箱。没错,起先是有场小混战。我试图制止她,她手里的小包掉在地上,在地毡上摔开了,我们俩都开始在那堆白乎乎的玩意上打滑,开始作呕。我从后头拦腰把玛拉抱住,她的黑发抽打着我的脸,她两条胳膊撑在两侧,我一遍又一遍地说,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不是我干的。
“我母亲!你把她摔得到处都是!”
我们需要造肥皂,我脸压在她耳朵后头说。我们需要把我的裤子洗干净,需要付房租,修煤气管道上的裂缝。不是我干的。
是泰勒。
玛拉尖叫道,“你在讲什么鬼话?”从她的裙子里挣脱出来。我一只手里抓着玛拉印花的印度棉裙子,挣扎着想从溜滑的地上站起来,玛拉穿着衬裤、坡跟鞋和宽松衬衫砰地把冰箱冷冻室的门拽开,里面再也没有什么胶原质信托基金了。
里面只有两节手电筒用的旧电池,此外什么也没有了。
“她在哪儿?”
我已经在朝后爬去,我两手溜滑,我的鞋子也在地毡上打滑,我的屁股已经在肮脏的地板上擦出一道干净的轨迹,距离玛拉和冰箱有了一段距离。我把玛拉的裙子举起来,免得我跟她交代原委时直视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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