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泰勒说,“当然要算,”抬手一拳,砰,正中我胸口,活像周六上午放的卡通片里装在一根弹簧上的卡通拳击手套,我应声跌在后面一辆车上。我们俩戳在当地,泰勒抚摩着一侧的脖颈,我则一只手按在胸口。我们俩都知道我们已进入一个此前从未涉足的地方,而且想看看我们在这事儿上到底能走多远依然还能活着。
泰勒说,“酷啊。”
我说,再给我一拳。
泰勒说,“不,你给我一拳。”
我就给了他一拳,一个女孩子般的大挥拳正打在他耳朵底下,泰勒将我往后一推,抬起脚后跟跺在我小肚子上。往后发生的事儿可就不是动动嘴皮子了,不过酒吧关了,大家都跑出来围着我们在停车场上大呼小叫。
不是泰勒,而是我终于感觉我可以掌控这世界上所有出了问题的事儿了,从洗衣店拿回来后才发现领扣迸裂的衣服,那家说我已经透支了几百美元的银行。我老板接手我的电脑而且乱动我的DOS执行命令的那份工作。还有把那些互助组从我身边偷了去的玛拉·辛格。
一架打完后什么也解决不了,可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们打架的那第一晚是个周日晚上,泰勒整个周末又没刮胡子,我的指关节被他的胡子楂儿扎得火辣辣地痛。我们仰面朝天躺在停车场上,望着透过街灯一闪一闪的那颗星星,我问泰勒在他心里面他是在跟谁打。
泰勒说,他父亲。
大部分人来搏击俱乐部都因为他们太怕某种东西,不敢跟它对干。几架打完后,你怕得就少多了。
有很多死党都是第一次在搏击俱乐部认识的。现在我去开各种会时,在会议桌上看到的会计师、下级主管和律师里有些用绷带裹着断了的鼻梁,露出来的部分就像个紫茄子,要么就是一只眼睛底下缝了几针,或是下巴用金属丝固定着。这些安静的年轻人在该做出决定之前一直都安静地听着。
我们相互点头致意。
完了之后,我老板会问我这些家伙我怎么认识这么多。
照我老板看来,如今商界里的绅士可是越来越少了,暴徒越来越多。
七
一天早上,马桶里漂着个用过的安全套,像只死了的水母。
泰勒和玛拉就是这么认识的。
我起床撒尿,抽水马桶里衬着那些洞穴壁画般污渍的就是这玩意儿。由不得你不好奇,那些精液该怎么想。
就这个?这就是阴道的拱顶?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整一晚,我梦到我一直在操玛拉·辛格。玛拉·辛格抽着她的烟。玛拉·辛格转着她的眼珠子。我孤身一人在我自己的床上醒来,而通往泰勒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通往泰勒房间的门从来没关过。整晚都在下雨。屋顶上的木瓦起泡、变形、卷翘,雨水透进来,在天花板的灰泥上聚集,然后顺着灯具滴落下来。
碰上下雨我们就得把保险丝拔掉。你根本不敢开灯。泰勒租的这幢房子有三层,外带一个地下室。我们只好端着蜡烛四处走动。楼梯平台上有几个食品储藏室和可以用作卧室的封闭阳台,还有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客厅里的凸窗有宽阔的窗台可以坐卧。护壁板的装饰线脚雕饰繁复,而且有十八英寸高。
雨慢慢渗入这幢房子,所有的木制品都在肿胀和皱缩,而所有木制品里面的钉子,不论是地板、护壁板还是窗户的外框,所有的钉子都蹿出来老长而且锈迹斑斑。
你随处都会踩到生锈的钉子,你的胳膊肘随时都会挂到生锈的钉子,而且总共有七个卧室的一幢房子只有一个卫生间,而眼下里面有个用过的安全套。
这幢房子在静候变化的到来,城市规划的变更或是经过确认了的遗嘱,然后它就会被推倒。我问过泰勒他在这儿住了多久了,他说大约有六周。远在创世之前,曾有位房东毕生收藏《国家地理》和《读者文摘》,收藏品堆了几大堆。每逢下雨,几大堆摇摇欲坠的杂志就会长得更高。泰勒说上一任房客曾拿光滑的杂志纸来包可卡因。房子的大门根本没有锁,不论是警察还是任何人随时都能闯进来。餐室墙壁上足足有九层壁纸一一膨胀开来,夏布底下是鸟儿再底下是花卉再底下是格子图案再底下又是花卉。
我们周围仅有的邻居是一家关闭了的金工车间,还有街对面占了整整一个街区的仓库。房子里有个壁橱,存放着不少七英尺长的卷轴,专用于卷藏织花台布,所以这些台布从来用不着折叠。还有一个雪松衬里,可用作冷藏毛皮的橱子。卫生间里的瓷砖上印满比大部分人婚礼瓷器的图案更要精美的小花,而且马桶里还有个用过的安全套。
我已经跟泰勒一起住了大约一个月了。
泰勒来吃早饭的时候,脖颈上胸口上遍布嘴唇嘬出来的红印儿,而我在翻阅一本旧《读者文摘》。在这幢房子里买卖毒品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周边没有住户。造纸街上除了仓库和那家制浆工厂外什么都没有。造纸厂释放的蒸汽散发出臭屁味儿,造纸厂周围的锯末垛得像一堆堆黄色金字塔,散发出仓鼠笼子的味儿。在这幢房子里买卖毒品最合适不过,是因为每天有数不完的卡车经过造纸街,可一到晚上,除了泰勒跟我,方圆半英里之内就连一个活物儿都不剩了。
我发现原本在地下室有一堆堆的《读者文摘》,而眼下每个房间都有一摞《读者文摘》了。
合众国各州的生活。
开怀一笑是最好的良药。
一堆堆的杂志等于是唯一的家具。
最老的那批杂志中有一组文章,人体的各个器官都以第一人称来讨论自己:我是简的子宫。
我是乔的前列腺。
决不是开玩笑,而泰勒就这么赤膊带着满身的红印儿来到餐桌前,向我如此这般解释他昨晚如何碰到玛拉·辛格,如何跟她上了床。
听到这些,我完全成了乔的胆囊。一切都是我的错。有时你被耍是因为你干了什么。而有时你被耍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干。
昨晚,我给玛拉打过电话。我们达成一项默契,我要是想去参加某个互助组,我可以打电话给玛拉看她是不是也打算去。昨晚是恶性黑素瘤的互助组,而且我自觉情绪有点低落。
玛拉住在摄政旅馆,那地方什么玩意儿都不是,不过是一堆褐色的砖头乱七八糟垒在一起,里面所有的床垫都封上一个滑溜溜的塑料套子,那么多人到那儿是去死的。你在任何一张床上只要坐姿不对,你跟床单毯子之类的就会直接出溜到地板上。
我给摄政旅馆的玛拉打了个电话,看她是不是也打算去恶性黑素瘤。
玛拉是以电影里慢动作的方式接的电话。这算不得真的自杀,玛拉说,这也许只是又一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不过她服了太多的“赞安诺”。
想象一下跑到摄政旅馆观看玛拉在她那可怜的房间里上下折腾的场面,听着她不断嘟囔:我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要死了。死了。要死了。
这会一直持续好几个钟头。
这么说来她今晚要待在家里了,对吧?
她在干死亡那桩大事,玛拉告诉我。我要是想观礼的话就该行动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谢了,我说,不过我另有安排。
没关系,玛拉说,她看着电视一样能死。玛拉只希望电视上有点值得看的东西。
于是我飞奔出去参加恶性黑素瘤的互助组。我回来挺早的。回来就睡着了。
于是眼下,次日早上吃早饭时,泰勒满身红印儿坐下来说玛拉是个变态的婊子,不过他倒很喜欢这个调调。
昨晚恶性黑素瘤散了以后,我回到家上床就睡着了。然后梦到我在操玛拉·辛格,操呀,操呀,操呀。
于是今天早上,一边听泰勒叨叨,我假装在看《读者文摘》。变态的婊子,我比你清楚得多。《读者文摘》。套在制服里的幽默。
我是乔狂怒的胆管。
玛拉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泰勒说。没有女孩子这么跟他说过话。
我是乔咬牙切齿的牙齿。
我是乔红胀冒火的鼻孔。
在泰勒跟玛拉干了大约十次后,泰勒说,玛拉跟他说她想怀上个孩子。玛拉说她想为泰勒去堕胎。
我是乔攥得发白的指关节。
泰勒又怎能不为这一套着迷。前天晚上,泰勒还一个人坐得直直的,往《白雪公主》上接性器官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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