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男人和男人对打。有时女人也相互对打。他们照着几个世纪以来的传统方式厮打。他们的世界中几乎没有财富和财产,没有教育和机会,这个节日他们翘首以盼了整整一年。
然后,等他们打得筋疲力尽了,男男女女就一起去教堂。
去结婚。
累了并不等于富了,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庶几近矣。
查克·帕拉纽克
一
泰勒给我找了份侍应的活儿,然后泰勒把一把枪戳进我嘴里说,进入永生的第一步就是你得死。虽说我们俩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最铁的哥儿们。如今大家总是在问,我认不认识泰勒·德顿。
枪管一直抵到我嗓子眼儿,泰勒说,“我们不会死的。”
我的舌头能感觉得到我们在枪管上钻的消音洞。开枪的声音大部分是由气体膨胀造成的,而且一发子弹之所以会产生小小的音爆是因为它速度太快。想要消声,你只需在枪管上钻洞,钻很多洞就成了。这会把气体放出来,把子弹减到音速以下。
可要是你洞钻得不到位,枪就会把你的手轰掉。
“这不是真的死,”泰勒说。“我们会成为传奇。我们会永生不老。”
我用舌头把枪管拨到腮边说,泰勒,你说的是吸血鬼吧。
我们站在顶端的这幢大楼十分钟内就将不复存在。你先弄到浓度百分之九十八吱吱冒烟的硝酸,再把它加到三倍于它的硫酸里。在一个冰水浴缸里混合。然后用眼药水瓶子一滴滴地往里加甘油。这样你就得到了硝化甘油。
我知道这个,因为泰勒知道。
在硝化甘油里搀入锯末,就得到了上好的可塑炸弹。很多人将硝化甘油跟棉花混合,再将泻盐当硫酸盐加入。这也成。还有些人将石蜡跟硝化甘油混合。石蜡石蜡在我看来根本行不通。
泰勒就这么把枪戳进我嘴里,跟我一起站在帕克莫里斯大厦之巅,我们能听到玻璃的碎裂声。透过楼顶的边沿望去。天阴沉沉的,哪怕站得这么高。这是全世界最高的楼,这么高的地方风总是很冷。这么高的地方绝对安静,你感觉你简直成了那些送到太空里做实验用的猴子。你要完成训练你干的那点工作。
拉一根杆儿。按一个钮儿。
你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死了。
在我们脚下那一百九十一层楼中的某处,破坏工程之恶作剧委员会的太空猴子们正在疯狂地乱窜,在毁坏历史的每一块碎片。
有句老话,说的是你总是杀了你爱的那个人,其实,你瞧,这话反过来说也行。
有把枪戳在你嘴里,枪管塞在你上下牙之间,你就只能发元音了。
我们就剩下最后十分钟。
又有一扇窗从楼上爆了出来,碎玻璃四处飞溅,像一群鸽子悦目生辉,然后一张深色木桌被恶作剧委员会一寸寸从大楼里往外推,终于斜了,滑出来,上下翻滚着变为一个神奇的飞行器,消失在人群中。
帕克莫里斯大厦再过九分钟就不复存在了。你只要有足够量的明胶炸药,把它包在无论什么建筑的地基支柱上,你就能掀翻世界上任何一幢大楼。不过你得用沙袋把它紧紧地压实封好,这样才能直接把支柱炸掉,否则炸的只是柱子周围的地下停车场。
这一注意事项你在哪本历史书里都甭想找到。
造凝固汽油弹的三种方法:一,你可以将等量的汽油和冰冻浓缩橙汁混合。二,你可以将等量的汽油和健怡可乐混合。三,你可以将碎猫砂溶解在汽油中,直至溶液粘稠。
你还可以问问我怎么造神经毒气。哦,还有所有那些疯狂的汽车炸弹。
九分钟。
帕克莫里斯大厦就要倒了,所有的一百九十一层,像森林中的一棵树一样慢慢倒下。
泰勒和我站在楼顶的边沿,我嘴里有支枪,我在琢磨这枪是不是干净。
八分钟。
然后是烟,烟从破碎的窗户冒了出来。或许在八分钟内破坏小组就将点燃引药。引药将炸开底层的炸药,地基的支柱将被炸得粉碎,然后帕克莫里斯大厦的系列照片就会载入所有的历史书。
延时拍摄的五连张照片。先是直立的大楼。第二张,大楼会以八十度站立。然后是七十度。第四张照片中的大楼会呈现四十五度,大楼的内部构架会显现出来,大楼会略微从构架中拱出来。最后的留影,整幢大楼,所有的一百九十一层将“砰”地倒在国家博物馆上,那才是泰勒真正的目标。
“这是我们的世界,现在,是我们的了,”泰勒说,“那些古人都死了。”
我要是知道这一切竟会如此收场,我巴不得眼下就死了进了天堂。
七分钟。
我站在帕克莫里斯大厦之巅,泰勒的枪戳在我嘴里。此时桌子、文件柜、电脑流星般落向大厦周围的人群,烟从破碎的窗户中涌出来,而三个街区之外的同一条大街上破坏小组正在看着表,这一切我都一清二楚:那枪,那无政府状态,那爆炸的真正根源是玛拉·辛格。
六分钟。
我们之间其实是个三角。我想要泰勒。泰勒想要玛拉。玛拉想要我。
我不想要玛拉,泰勒也不想让我围着他转,不再想了。这并非关切之中的爱。这是所有权中的财产。
没了玛拉,泰勒等于一无所有。
五分钟。
我们也许会成为一个传奇,也许不会。
要是没人写下福音书,又上哪儿找耶稣去?
我用舌头把枪管拨到腮边说,你想成为一个传奇,泰勒,哥儿们,我就成全了你。
我什么都记得。
三分钟。
二
鲍伯巨大的手臂围拢起来把我搂在怀里,我就被挤在鲍伯汗津津、新长出来的两个奶子中间,那两个奶头非常巨大,足有我们想象中上帝的那么大。教堂的这间地下室里挤满了人,每个聚会夜我们都碰头。
鲍伯用双臂把我搂住,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压在他水桶一样的胸口上茁壮成长的奶子上。
“都会好起来的,”鲍伯说。“现在哭吧。”
鲍伯深吸一口气,肩膀耸起,然后放,放,放为抽抽噎噎的啜泣。再耸起。再放,放,放。
我每星期都来这儿已经有两年了,每星期鲍伯都伸出双臂搂住我,我就开始哭。
“你哭吧,”鲍伯说着,一边吸气,啜泣,啜泣,不断啜泣。“现在就开始哭吧。”
他那张湿漉漉的大脸靠在我头顶上,我迷失在里面。该是我哭的时候了。在透不过气来的黑暗中,被关在别人里面,当你看到你原本可以实现的一切如何最终成为垃圾,哭泣唾手可得。
你曾为之骄傲的一切都将被当作垃圾扔掉。
我迷失在里面。
这是我在几乎一个星期里最接近睡眠的时刻。
我就这样碰到了玛拉·辛格。
鲍伯哭是因为六个月前他被摘除了睾丸。然后是荷尔蒙维持性治疗。鲍伯长出奶子是因为他的睾丸激素太高。睾丸激素升得太高,你的身体就会提升雌性激素以维持平衡。
这种时候我就会哭,因为你的生命已一无所有,甚至比一无所有更糟,是一片空白。
雌性激素太多,你就有了婊子的奶子。
当你意识到你爱的每个人都会抛弃你或是死掉,哭也就很容易了。只要时间拖得够长,每个人的幸存率都会降到零。
鲍伯之所以爱我是因为他以为我的睾丸也被摘除了。
在这个三一新教圣公会教堂的地下室,围绕着几个旧货店货色的格子呢沙发,大约有二十个男人,只有一个女人,所有人都两两紧抱在一起,大部分人都在哭。跟唯一的女人配对的那个男人把两个胳膊肘都压在她肩膀上,她脑袋两边各有一个胳膊肘,他的脸贴在她脖子上正哭着呢。女人的脸硬扭到一旁,一只手上还夹了根香烟。
我从大块头鲍伯的腋窝底下往外偷瞧。
“男人携手”这个睾丸癌互助小组中唯一的女人,这个女人扛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分量抽她的烟,她的目光接上我的目光。
冒牌货。冒牌货。冒牌货。
没有光泽的黑色短发,大眼睛活像日本动画片里的人物,瘦得像脱了脂的牛奶,裙子是灰黄的酪乳色,上面有墙纸图案的那种黑色玫瑰花。这个女人周五晚上也出现在我参加的肺结核互助组。她周三夜里出现在我参加的恶性黑素瘤圆桌恳谈会。星期一夜里她出现在我参加的“坚定信徒”白血病聚谈小组。她偏下面一点的头发有一块露出霹雳闪电状的白色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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