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我走进去弄我的三明治时,朗读的那个猴子停了下来,所有的太空猴子都鸦雀无声地坐在当地,好像就我一个人。我说,不劳费心。我已经看过了。是我打印的。
  可能连我老板都看过了。
  我们不过是一大坨屎。我说。继续啊。继续玩你们的小游戏。就当我不在。
  我做好三明治,又拿了瓶伏特加往楼上走的整个过程中,那起太空猴子就那么悄没声地等着。上了楼我才听到后面念道,“你不是一片美丽而独特的雪花。”
  我是乔伤透了的心,因为泰勒把我甩了。因为我父亲把我甩了。哦,我可以继续坚持,坚持。
  下班后的有些夜里,我就去不同的搏击俱乐部,都在某家酒吧或是车库的地下室,我问有没有谁见过泰勒·德顿。
  在每一家新开的搏击俱乐部,都有某个我从没见过的人站在黑暗中心那唯一的一盏灯底下,被团团簇拥着,读泰勒的那些话。
  搏击俱乐部的首要规则是你不能谈起搏击俱乐部。
  等打斗开始后,我把俱乐部的头儿拉到一边,问他是否见过泰勒。我跟泰勒同住,我说,他有段时间不着家了。
  那家伙的眼珠子就会瞪得滚圆,会问,我当真认识泰勒·德顿?
  大部分新开的搏击俱乐部里都会重复这老一套。是,我说,我是泰勒最铁的哥儿们。然后,每个人突然之间都想跟我握手了。
  这些新人盯着我脸颊上的屎眼,脸上黑色的皮肤,周边黄黄绿绿的颜色,他们张口叫我“长官”。没有,长官。几乎没有见过,长官。他们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见过泰勒·德顿。朋友的朋友见到过泰勒·德顿,这个搏击俱乐部的分部就是他们创立的,长官。
  完了还朝我挤挤眼睛。
  他们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见过泰勒·德顿。长官。
  每个人都问,是真的吗。泰勒·德顿当真正在建立一支军队?这是原话。泰勒·德顿当真一晚上只睡一个钟头?有传言说泰勒正计划让搏击俱乐部在全国遍地开花。下一步该朝哪儿走,每个人都想知道。
  破坏工程的碰头会已经搬到更大的地下室里举行,因为每个委员会——纵火,突击,恶作剧和造谣委员会——随着更多的人从搏击俱乐部毕业,规模都越来越大。每个委员会都有个头儿,就连这些头儿都不知道泰勒在哪儿。泰勒每周给他们打电话下达指示。
  破坏工程的每个成员都想知道下一步该朝哪儿走。
  我们正在走向何方?
  在那里该期盼什么?
  
  十八
  
  本周五晚上,我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我脸伏在胳膊上趴在办公桌上睡的。醒来时电话正在响,人都走光了。我梦里有个电话在响,不清楚是现实滑入了梦里,还是梦转化成了现实。
  我拿起听筒,说“稽查与责任部”。
  是我的部门。负责稽查与责任认定。
  我拿起听筒,是泰勒,他说,“出来,停车场里有几个人在等你。”
  我问,是谁?
  “他们都在等着呢,”泰勒道。
  我在自己的手上闻到了汽油味儿。
  泰勒继续道,“快点儿。他们有辆车。他们有辆凯迪拉克。”
  我仍没醒明白。
  此时此地,我无法确定是否泰勒就是我的梦。或者我是泰勒的梦。
  我猛吸几口手上的汽油味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站起身走到外面的停车场。
  搏击俱乐部里有个人是汽车技师,他在不知是谁的一辆黑色“险路”车里,把车停在路边,我能做的只有看着它黑、金色的车身,这个巨大的香烟盒子正准备把我载往某个目的地。从车里出来的那位技师跟我说不必担心,他跟机场长期停车场里的另一辆车调了牌照。
  我们这位搏击俱乐部的技师说他什么都能启动。从驾驶杆里拉出两根线来。将这两根线碰在一起,你就完成了开启发动机电磁线圈需要的电路过程,你就可以开着任何一辆车去兜风了。
  要么,你还可以通过某个经销商破开汽车的启动码。
  三个太空猴子穿着他们的黑衬衣黑裤子坐在后坐上。看不到罪恶。听不到罪恶。讲不到罪恶。
  我问,泰勒在哪儿?
  搏击俱乐部的这位技师摆着一副为我充当司机的架势为我开门。这位技师又高又瘦,浑身骨头,两个肩膀头看起来活像电话线杆子上的横杆。
  我问,我们去见泰勒吗?
  前坐中央等着我的是一个生日蛋糕,上面还有预备点燃的蜡烛。我坐进去。我们上了路。
  即便参加搏击俱乐部一周后,你仍能毫无问题地在车速限定之内驾车。也许你接连两天一直在拉黑屎,有内伤,不过你可真酷啊。别的车在你周围行驶。一辆的头紧挨前一辆的屁股。别的司机冲你轻蔑地伸出食指。所有陌生人都恨你。从搏击俱乐部出来后,你真是太放松了,你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小事。你连车里的收音机都不开。也许你每吸一口气,你肋骨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缝就会一阵刺痛。排在你后面的汽车闪烁着车灯。太阳正在西沉,橙红金黄。
  在搏击俱乐部看到像技师这样的家伙实在够吓人的。这些皮包骨的家伙从不会讨饶。他们会一直打成一堆烂泥才肯住手。皮包骨的白种人就像一副骨架裹了层刺着文身的黄蜡,黑人就像是肉干,这帮家伙通常混在一起,看来活像戒毒组织里的瘾君子。他们从不主动喊停。他们就像整个儿一团能量,哆嗦得太快,连身体周边的界线都震模糊了,这些大病初愈的家伙。仿佛他们剩下来的唯一选择就是怎么去死,而他们显然想在一场搏击中一直打到死。
  他们也只能相互厮打,这帮皮包骨的家伙。
  别人怎么都不会要求跟他们干一架,他们也只能选择另一位哆哆嗦嗦的皮包骨干架,一身骨头,穷追猛打,别人才不会主动选他们干架。
  像我们这位技师这样的家伙干架时,围观的人都不会大呼小叫。
  你听到的只是干架的双方透过牙齿急促的喘息,手乒乒乓乓地相互擒拿,拳头反复击打干瘦空洞的肋部时发出的啸叫和砰砰,制住对手后近距离的扭打。你眼见着他们皮肤底下的筋腱、肌肉和血管在勃勃跳动。在那唯一的灯光照射下他们的皮肤熠熠生辉,大汗淋漓,不断扭结纠缠。
  十、十五分钟过去了。他们散发出来的气息,他们不断流汗,这些家伙的气息会让你想到炸鸡。
  搏击俱乐部中的二十分钟就会这么过去。最终,其中一个人会倒下。
  干完一架后,两个恢复期的瘾君子就会在下剩的夜晚一直混在一起,因为干的这一架而筋疲力尽,笑口常开。
  坐在“险路”车的前坐,这技师说,“你看到我为你做的这个蛋糕了吧?是我做的。”
  今天可不是我生日。
  “轮子旁边有些漏油,”技师道,“不过我已经更换了润滑油和空气过滤器。我检查了气门间隙和正时器。今晚应该会下雨,所以我还更换了雨刮。”
  我问,泰勒一直在计划什么?
  技师打开烟灰缸,把点烟器推上来。他说,“这是个测试?你在测试我们吗?”
  泰勒在哪儿?
  “搏击俱乐部的首要规则就是你不能谈起搏击俱乐部,”技师道。“而且破坏工程的最后规则是你不能提问。”
  那么他能告诉我什么?
  他说,“你必须得理解的是,你父亲对你而言曾是上帝的体现。”
  我闻了闻手上的汽油味儿。
  技师说,“如果你是男性是基督徒而且是美国人,你父亲对你而言就是上帝的体现。如果你从来都不认识你父亲,如果你父亲撒手不管或是死了或是从来不着家,你又能信仰上帝的什么呢?”
  这都是泰勒·德顿的信条。在我睡觉的时候往一些小纸片上乱涂,然后交给我要我上班时打印出来并且复印若干份。这些我都读过。没准儿连我老板都读过了。
  “你最终要做的,”技师道,“就是花费一生的时间寻找一个父亲和上帝。”
  “你必须得考虑的,”他说,“是上帝也有可能不喜欢你。上帝有可能恨我们。这可不是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儿。”
  泰勒的观点是,即便你因为使坏得到上帝的关注也比完全得不到关注强。也许因为上帝的憎恨要强似他的漠不关心。
  如果你可以要么成为上帝最坏的敌人,要么什么都不是,你会选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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