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车里有人喊道,“一分钟!”
我鞋子从我脚上滑脱。
我的皮带扣滑进了窗沿。
那些手将我两条腿并拢在一起。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窗沿贴着我的肚子。我的白色衬衣膨胀起来兜头罩住我的脑袋和肩膀,我两只手仍紧紧抓住轮仓突起的镶边,我仍在大喊,“嘿!”
我两条腿在我后头被拉直并拢。我的裤子滑到了腿上然后就消失了。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屁股上。
血猛烈地在我脑袋里撞击,我两眼因为压力高高突起,我能看到的就是那件白衬衣罩住我的脸飘来荡去。那辆拖拉机不知在什么地方喀哒喀哒响着。蜜蜂嗡嗡直叫。不知在哪里。一切都恍若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不知什么地方有个人在喊,“两分钟!”
一只手伸到我两腿间摸索着。
“别伤害他,”有人说。
几只握住我脚脖子的手远在十万八千里外。想象一下,它们在一条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长路的终点。引导性冥想。
别把窗沿想象为一把滚烫的钝刀子,正在把你的肚子剖开。
十万八千里之外,亿万英里之外,一只粗糙温暖的手捧住你的命根子,把你往回拉,有样东西紧紧地箍住了你,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一根橡皮筋。
你在爱尔兰。
你在搏击俱乐部。
你在上班。
你无处不在,就是不是这里。
“三分钟!”
很远之外有人喊道,“您知道您的讲话,德顿先生。别拿搏击俱乐部开涮。”
那只温暖的手在你下面托住你。匕首冷冷的刀尖。
谁的胳膊抱住了你的胸。
治疗性身体接触。
拥抱时间到了。
乙醚按在了你口鼻上,好紧。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比什么都没有更甚。虚空。
二十七
我那个烧毁的公寓被炸的外壳黑得像是外太空,在城市那点微弱灯光顶上的黑夜中荒芜着。窗户都没了,一条警方标识犯罪现场的黄带子在第十五楼的外缘扭曲着,摆动着。
我在水泥地上醒来。水泥地上曾有大理石的覆层。爆炸前墙上有过画。屋里有过瑞典的家具。在泰勒之前。
我衣服穿得好好的。我把手抄到裤兜里摸了一把。
我还是个全乎人。
虽吓得魂不附体,毕竟保住了蛋蛋。
走到地板边缘,在停车场上面十五层的高度,看着城市的灯火和群星,你也随之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我们的控制。
此时此地,在群星和大地之间的夜晚,我感觉就像是那种太空实验用的动物。
狗狗。猴子。人。
你只管做好你那点小工作。拉一根杆儿。按一个钮儿。对其中的原理你其实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发了狂。我老板死了。我的家没了。我的工作没了。而我要为这一切负责。
什么都不剩了。
我银行的账户已经透支。
一脚踏出去。
警察的带子在我和虚空之间飘摇。
一脚踏出去。还能有什么?
一脚踏出去。还有玛拉。
纵身一跳。还有玛拉,她置身这所有的一切当中却又一直蒙在鼓里。
而且她爱你。
她爱的是泰勒。
她并不知道其中的区别。
必须得有人告诉她。走。走。走啊。
救救你自己。
你乘电梯来到大堂,那个从未喜欢过你的门房却冲你微笑,嘴巴里缺了三颗牙,说,“晚上好,德顿先生。给您叫辆出租车吗?您感觉还好吧?您要用电话吗?”
你给摄政旅馆的玛拉打了个电话。
摄政旅馆的服务生说,“马上,德顿先生。”
然后玛拉来接起电话。
那门房正在你肩膀后头听着呢。摄政旅馆的服务生想必也在偷听。你说,玛拉,我们得谈谈。
玛拉说,“吃屎去吧。”
她可能正身处险境,你说。她有权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必须得跟你碰一面。你们必须谈谈。
“在哪儿?”
她应该去我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记得吧。好好想想。
那白色的治疗光球。那有七道门的宫殿。
“明白了,”她说。“我二十分钟内就能到那儿。”
你挂上电话,门房说,“我可以给您叫辆出租车,德顿先生。免费的,您想到哪儿都成。”
搏击俱乐部的小子们正在跟踪你呢。不用了,你说,多好的夜晚,我想走走。
那是个周六的夜晚,肠癌互助组在第一循道宗教堂地下室的聚会夜,你到的时候玛拉已经在那儿了。
玛拉·辛格在抽她的烟。玛拉·辛格在转她的眼珠子。玛拉·辛格有一只眼乌青。
你们俩坐在粗毛地毯上的冥想圈中,却正好遥遥相对,你试图召唤你的能量动物,玛拉的乌青眼正盯着你。你闭上眼睛,在冥想中来到那个有七道门的宫殿,你仍能感觉到玛拉的盯视。你紧抱着你内心的孩子。
玛拉的盯视。
然后就到了相互拥抱的时间。
睁开眼睛。
我们都该选个伙伴。
玛拉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房间,狠狠地兜脸给了我个大嘴巴。
完全地跟别人分享你自己。
“你个该死的狗杂种,”玛拉道。
我们周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
然后玛拉的两个拳头就不分青红皂白四面朝我乱打。“你杀了人,”她尖叫道。“我报了警,他们随时都会赶到。”
我抓住她的手腕说,警察也许回来,也许不会。
玛拉扭成一团说警察正在火速赶来要把我绑到电椅上把我的眼珠子烤出来,至少也得把我注射处死。
那感觉起来也就像蜜蜂叮一下。
注射一针过量的苯巴比妥钠,然后就是长眠不醒。狗狗谷的方式嘛。
玛拉说她今天亲眼看见我杀了人。
如果她指的是我老板,我说,是,是,是,是,我知道,警方也知道,所有人都在找我要给我打一针处死我,可杀我老板的是泰勒。
泰勒和我只不过碰巧有同样的指纹,可没有一个人明白。
“你吃屎去吧,”玛拉说着,把她的一只乌青眼推向我。“就因为你和你那帮小门徒喜欢找打,你要再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
“今天晚上我亲眼见你枪杀了一个人,”玛拉说。
不,是个炸弹,我说,而且这事儿发生在今天早上。泰勒在一台电脑显示器上钻了个洞,往里灌满了汽油或黑火药。
所有那些真正得了肠癌的都站在当地看着我们。
“不,”玛拉说。“我跟着你去了普里斯曼酒店,那儿正在搞一个谋杀推理剧的派对,你在那儿当侍应。”
所谓谋杀推理剧派对,是一帮有钱人到酒店搞个大型晚餐派对,并表演一个阿加莎·克里斯蒂式的推理剧。有时在上渍鲑鱼片血肠和鹿脊肉之间,灯光会熄灭个一分钟,有人就假作被谋杀了。本来是为了好玩儿装死的把戏。
在剩余的用餐时间里,贵客们将一边畅饮美酒吃他们的玛德拉清炖鸡汤,一边试图找出线索,最后揪出隐藏在他们中间的变态杀手。
玛拉喊道,“你枪杀了负责垃圾再生事务的市长特别专员!”
是泰勒射杀了那个负责什么什么的市长特别专员。
玛拉又说,“你根本就没得癌!”
事情发生得可真叫快。
也就打个响指的时间。
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
我喊道,你也没得癌!
“他往这儿跑已经有两年了,”玛拉叫道,“他什么病都没有!”
我是想救你的命!
“什么?为什么我的命需要人救?”
因为你一直跟着我。因为你今晚跟着我,因为你亲眼看到泰勒·德顿杀了人,而泰勒·德顿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任何威胁到破坏工程的人。
房间里的每个人像是都在顷刻间从他们自己的小悲剧里跳了出来。他们那点得了癌的小状况。就连那些整天服止疼药的都大睁着眼睛很警醒的样子。
我对人群说,很抱歉。我从未存心伤害任何人。我们该走了。我们该到外头去谈。
大家却齐声说,“不!留在这儿!还有什么?”
我没杀过任何人,我说。我不是泰勒·德顿。他是我分裂人格的另一面。
玛拉说,“那么谁要杀我呢?”
泰勒。
“你?”
是泰勒,我说,不过我能对付他。你只须密切当心破坏工程的成员。泰勒可能已经下达命令,要他们跟踪你或绑架你之类的。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30]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