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二十四
  
  他名叫罗伯特·保尔森,四十八岁。他名叫罗伯特·保尔森,罗伯特·保尔森将永远停留在四十八岁了。
  只要时间拖得够长,每个人幸存的比率都会降到零。
  大块头鲍伯。
  那个大奶酪面包。那个大驼鹿当时是在执行一项惯常的“冷钻”家庭作业任务。泰勒就是这么着进入我的公寓,用自制炸药把它炸了个精光的。你带一个致冷剂喷罐,要是还弄得到就用R12,它能造成臭氧层破洞什么的,或者就用R134a,你把它喷到锁洞里去,直至锁舌锁簧什么的都被冻住。
  “冷钻”任务通常对付的是投币电话、停车计时器或是报箱。你把致冷剂喷到锁眼里,然后用把锤子和冷錾把锁舌砸碎。
  而惯常“钻填”的家庭作业任务则是在投币电话或银行的自动取款机上钻个洞,然后把加油嘴拧到洞里,用注油枪将电话或取款机里注满机轴油或香草布丁或是塑胶。
  破坏工程所需要的并非偷那一把硬币。造纸街制皂公司的订单多得都做不过来。逢到假期更是供不应求。家庭作业是为了锻炼你的魄力。你还需要点伶俐。是为了增强你对破坏工程的忠诚。
  你也可以不用冷錾,改用电钻粉碎冷冻的锁舌。效果同样不错,而且更加安静。
  警察就是因为把大块头鲍伯使用的无线电钻当成了枪,才把他给撂倒的。
  大块头鲍伯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显示出他跟破坏工程或搏击俱乐部或是肥皂有关。
  他口袋的钱包里有他自己的一张照片,块头巨大,是在某次健美比赛时近乎裸体的亮相照。这么生活实在是愚蠢,鲍伯曾这么说过。舞台上的灯光把你晃成了瞎子,音响系统的啸叫把你震成了聋子,直至裁判命令你:伸展你的四头肌,收缩肌肉、坚持住。
  把手放在我们能看清楚的位置。
  伸展左臂,收缩肌肉、坚持住。
  不许动。
  放下武器。
  这比真实的生命要好。
  他手上有一个我的吻造成的伤疤。是泰勒的吻。大块头鲍伯精心定型的头发已经全部剃光,他的指纹已经用碱液烧掉。受伤要强似被捕,因为你一旦被捕,你就被破坏工程除名了,就不再有家庭作业的任务了。
  一分钟前,罗伯特·保尔森还是由这个世界的生活紧紧围绕着的那个温暖的中心,一分钟以后,罗伯特·鲍伯就成了个冷冰冰的物体。在警察开枪后,在那个迷人的死亡奇迹之后。
  在每个搏击俱乐部,今晚,各分部的头儿不断地在人群外围的黑暗中一圈圈巡视,人群中的每个人透过搏击俱乐部地下室那空荡荡的中心相互盯视,有个声音高喊:
  “他名叫罗伯特·保尔森。”
  大家齐声高喊,“他名叫罗伯特·保尔森。”
  头儿又喊,“他四十八岁。”
  大家齐声高喊,“他四十八岁。”
  他四十八岁,他曾是搏击俱乐部的一分子。
  他四十八岁,他曾是破坏工程的一分子。
  只有在死后我们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只有在死后我们才不再是这项事业的一分子。死后我们成为了英雄。
  大家齐声高喊,“罗伯特·保尔森。”
  大家齐声高喊,“罗伯特·保尔森。”
  我今晚去搏击俱乐部是为了把它关闭。我站在中央唯一的那盏灯底下,整个俱乐部欢呼阵阵。对于这儿的每个人而言,我就是泰勒·德顿。聪明。坚强。无所畏惧。我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我建议道,我们大家何不到此为止。回家去吧,今晚,把搏击俱乐部彻底忘掉。
  我想搏击俱乐部已经达到了它的目的,不是吗?
  我宣布取消破坏工程。
  我听说电视上有场精彩的橄榄球赛……
  那一百号人就那么不做声地盯着我。
  有一个人死了,我说。这游戏结束了。已经不再好玩了。
  这时,从人群外围的黑暗中却传来那个匿名的分部头儿的声音:“搏击俱乐部的首要规则就是你不能谈起搏击俱乐部。”
  我喊道,回家去!
  “搏击俱乐部的规则二是你不能谈起搏击俱乐部。”
  搏击俱乐部已经取消了!破坏工程已经取消了。
  “规则三是每次两人对打。”
  我是泰勒·德顿,我喝道。我命令你们都离开这里!
  现在已经没有人看我了。大家不做声地透过中央地带相互盯视着。
  分部头儿的声音缓缓地在房间里回荡。两人对打。赤膊。赤脚。
  打斗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不得不停为止。
  想象一下,这样的情景正在一百个城市,以五六种语言上演。
  章程念完了,我仍站在灯光的中心。
  “登记对打的第一对会员,现在上场,”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喊道。“俱乐部中心地带清场。”
  我坚持不动。
  “俱乐部中心地带清场!”
  我坚持不动。
  唯一的那盏灯映出那一百双眼睛里的黑暗,全部聚焦在我身上,等着。我竭力用泰勒看他们的方式来看每个人。选出最好的斗士,在破坏工程中训练他们。泰勒会邀请这里的哪些人去造纸街的制皂公司工作?
  “俱乐部中心地带清场!”这是搏击俱乐部既定的程序。在分部的头儿三次请求未果后,我将被逐出搏击俱乐部。
  可我是泰勒·德顿。搏击俱乐部是我创造的。搏击俱乐部是属于我的。这些章程是我定的。如果没有我,你们谁都不会出现在这里。我现在要关闭它!
  “准备将此会员驱逐出去,一,二,三。”
  那一圈人倒在我身上,两百双手紧紧抓住我四肢的每一寸肌肤,我被四仰八叉地举向头顶的那盏灯。
  我被举过头顶,从一双手传递到另一双手,像一个浪头朝大门涌去。我在漂。我在飞。
  我大喊,搏击俱乐部是我的。破坏工程是我手创的。你们不能把我扔出去。这儿我说了算。回家去。
  分部头儿的声音喊道,“登记对打的第一对会员,请站到中央地带。马上!”
  我不走。我不会放弃。我能战而胜之。这儿我说了算。
  “将此搏击俱乐部会员驱逐出去,马上!”
  我慢慢飞出大门,进入外面的夜晚,头上繁星点点,周遭冷风习习,我被放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所有的人都撤了,大门在我身后关闭,锁簧砰地上了锁。在一百个城市,搏击俱乐部在没有我的情况下照常运行。
  
  二十五
  
  多少年来,我一直渴望着入睡。渴望睡眠那悬崖撒手,那放弃和自由坠落的感觉。而如今,睡眠成了我最害怕做的事儿。我跟玛拉一起待在摄政旅馆她的8G房间里。有所有那些把自己关在各自小房间里的老人和瘾君子做伴儿,我越来越深切的绝望倒显得不那么刺骨,竟像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给,”玛拉盘腿坐在床上,从一板清醒药片上抠出六粒递给我。“我约会过一个老做噩梦的家伙。他也痛恨睡眠。”
  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哦,死了。心脏病发作。过量服药。服了太多的安非他命,”玛拉说。“他才十九岁。”
  多谢你跟我分享。
  “你可以一次性把这六片全用上而且还不至于刺激你的胃,”玛拉道,“不过你得从屁眼里塞进去。”
  哦,这可太惬意了。
  玛拉道,“我可不是在瞎说八道。过会儿我们可以用点更厉害的。用点真正的药,像是十字顶或黑美人或是鳄鱼。”
  我才不要把药片往屁眼里塞。
  “那就只拿两粒。”
  我们去哪儿?
  “去打保龄球。保龄球馆整晚都开着,而且他们不会让你在那儿睡着。”
  不论我们到哪儿,我说,街上那些家伙都以为我是泰勒·德顿。
  “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仅仅藏起来是不够的。我们得主动出击把泰勒除掉。
  “我约会过一个喜欢穿我衣服的家伙,”玛拉道。“你知道,我的裙子。还有带面纱的帽子。我们可以给你变个装,你就可以偷偷地行动了。”
  我才不要穿女人的衣服,我也不要往屁眼里塞药。
  “还有更糟的呢,”玛拉道。“我还约会过一个家伙,他竟然想看我跟他的冲气玩偶玩女同性恋那一套。”
  我能想象得到自己也会成为玛拉的一个故事。
  我约会过一个人格分裂的家伙。
  我问,几点了?
  “凌晨四点。”
  再过三个小时,我就得上班去了。
  “吃了你的药,”玛拉道。“你以泰勒·德顿的面目示人,他们也许免费让我们打保龄球呢。嘿,在我们把泰勒除掉前,我们能先去血拼一回吗?我们可以弄辆好车。买几件衣服。唱片什么的。这种便宜不赚白不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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