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我为什么就该信你这些鬼话?”
  事情发生得好快。
  我说,因为我想我喜欢你。
  玛拉说,“不是爱?”
  这个时刻真够尴尬的,我说。别得寸进尺了。
  周围旁观的每个人都笑了。
  我得走了。我得离开这儿了。我说,密切当心那些剃了光头或是被人痛打过的家伙。还有熊猫眼。打缺了的牙齿。诸如此类。
  玛拉说,“你要去哪儿?”
  我必须去对付泰勒·德顿。
  
  二十八
  
  他名叫帕特里克·曼顿,他曾是负责垃圾再生事务的市长特别专员。他名叫帕特里克·曼顿,他曾是破坏工程的敌人。
  我步入第一循道宗教堂周围的夜色,一切都纷纷涌上我的心头。
  泰勒知道的一切都为我所知。
  帕特里克·曼顿当时正在汇编一份搏击俱乐部分布地点的清单。
  突然间,我知道如何操作一台电影放映机了。我知道了如何开锁以及泰勒是如何在造纸街租下那幢房子的,时间恰就在他那次在海滩上向我现身之前。
  我知道了泰勒为什么会出现。泰勒爱玛拉。自从我遇到她的那个夜晚,泰勒或者我的某个部分就需要找个途径跟玛拉在一起。
  所有这一切都无所谓了。眼下都无所谓了。不过当我穿过夜色朝最近的搏击俱乐部走去时,所有这一切细节纷纷涌上我的心头。
  军火库酒吧的地下室周六晚上有个搏击俱乐部。也许你在帕特里克·曼顿正在编辑的名单上就能找到它,可怜的死鬼帕特里克·曼顿。
  今晚,我去了军火库酒吧。我走进去的时候人群就像拉链一样骤然分开。对那里的每个人来说,我就是至高无上的泰勒·德顿大帝。是他们的上帝兼父亲。
  我听到四面八方的问候,“晚上好,长官。”
  “欢迎来到搏击俱乐部,长官。”
  我呢,我那张怪物一样的脸刚刚开始愈合。我脸上的那个洞透过我的面颊微笑着。我真正的嘴巴却紧绷着。
  因为我是泰勒·德顿,你一心拍我的马屁,那晚我登记了要跟俱乐部里的每个人干一架。总共要干十五架。每次一架。赤脚。赤膊。
  架要一直打到不得不终止才算数。
  假如泰勒爱玛拉。
  我爱玛拉。
  光说不练等于白搭。我想把我从来无缘得见的法国海滩统统埋掉。我想在洛克菲勒中心周围潮湿的峡谷森林中猎麋。
  跟我干第一架的那个家伙给我来个双肩下握颈并猛撞我的脸,猛撞我的面颊,对着水泥地猛撞我面颊上那个洞,直到我的牙齿在里面折断并把它们参差不齐的牙根硬生生扎进我的舌头。
  现在我想得起帕特里克·曼顿了,他死在地板上,他那小瓷人儿一样的妻子,不过是个盘着发髻的小姑娘。他妻子咭咭咯咯地笑着,一心想把香槟灌进她死鬼丈夫的嘴里。
  那小妻子说这假血也未免太,太红了吧。帕特里克·曼顿太太伸出两个手指往汪在她丈夫身边的血泊里蘸了蘸,然后放进嘴里尝了尝。
  牙齿扎进了我的舌头,我尝到了血腥。
  帕特里克·曼顿太太尝到了血腥。
  我记得当时在那次谋杀推理剧派对的外围,太空猴子充当的侍应围着我站着为我保镖。玛拉穿着她那条暗红玫瑰墙纸图案的裙子从宴会厅的另一头望着。
  我的第二架,那家伙把一个膝盖抵在我两个肩胛骨之间。那家伙把我两条胳膊一起拧到背后,用我的胸口猛撞水泥地。我一侧的锁骨,我听到它喀嚓一声断了。
  我要拿一把大锤把埃尔金大理石雕塑统统敲碎,我要撕下《蒙娜·丽莎》来擦屁股。
  帕特里克·曼顿太太举起两根血淋淋的手指,血爬上了她的齿缝,血从她手指上滑下来,流过手腕,穿过一个钻石手镯,到了胳膊肘,最后滴下来。
  第三架,我醒过来,该打第三架的时候到了。在搏击俱乐部里没有名字。
  你不再是你的名字。
  你不再是你的家庭。
  三号像是知道我需要什么,把我的脑袋夹在黑暗中窒息中。有一招锁喉擒拿术叫沉睡擒拿,会让你临近窒息状态。三号把我的脑袋夹在他的臂弯里,就像夹一个婴儿或是橄榄球,夹在他的臂弯里,然后握紧拳头捣蒜一般朝我的脸上猛揍。
  直打到我的牙齿咬穿了我面颊的里侧。
  直打到我面颊上原来那个洞跟我的嘴角连成了一片,像是揶揄的斜睨,呈锯齿状从我鼻子底下一直咧到耳朵根。
  三号直打到他自己的拳头出血。
  直到我哭了。
  你曾爱过的一切将如何抛弃你或死去。
  你曾创造的一切将被丢弃。
  你为之骄傲的一切最终成为垃圾。
  我就是埃及王奥西曼提斯,王中之王。
  再一拳,我的牙齿喀哒一声切断了我的舌头。我的半拉舌头掉在地板上,被人一脚踢飞。
  小瓷人儿一样的帕特里克·曼顿太太挨着她丈夫的尸首跪在地板上,那些有钱人,他们称作朋友的那些人,醉醺醺地围着她高高地站着,哈哈笑着。
  那小妻子,她说,“帕特里克?”
  那滩血泊越来越宽,直至触到了她的裙子。
  围绕着我,破坏工程的成员在尖叫。
  然后帕特里克·曼顿太太尖叫起来。
  在军火库酒吧的地下室,泰勒·德顿倒在地上,成了一堆温热的烂泥。泰勒·德顿大帝,曾完美过那么一瞬,曾说过:对于完美,你最多能期望的也就那么一瞬。
  
  二十九
  
  泰勒就站在那儿,英俊已极,简直就是个白肤金发的天使。我要活下去的意志令我吃惊。
  我,我成了一堆血淋淋的生物组织样品,在造纸街制皂公司我房间里一个光秃秃的床垫上慢慢干枯。
  泰勒说,“起来。”
  在我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的底下、背后和里面,某种可怕的东西一直在生长。
  一切都已分崩离析。
  泰勒说,“我们最不需要做的就是你的杀身成仁。你的死是件大事。”
  死竟然不再像是桩令人伤心、沮丧的事儿,死就要成为一桩让人高兴、振奋的事儿了。
  哦,泰勒,我伤痕累累。就在这儿杀了我吧。
  “起来。”
  杀了我,够了。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你的死一定要成为一件大事,”泰勒道。“想象一下:你站在全球最高的建筑之巅,这整幢大楼全部被破坏工程接管。浓烟从窗口翻滚而出。桌子掉落在街上的人群中。一出真正的死亡歌剧,那就是你即将得到的。”
  我说,不。我被你利用得已经够了。
  “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对玛拉下手。”
  我说,头前带路。
  “先从床上给我爬起来,”泰勒道,“把屁股挪到辆操蛋的车上。”
  于是泰勒和我就站到了帕克莫里斯大厦之巅,把枪插进我嘴里。
  我们进入了我们最后的十分钟。
  帕克莫里斯大厦在十分钟内就将不复存在。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泰勒知道。
  枪管一直戳到我嗓子眼里,泰勒说,“我们不会真的死去。”
  我用舌头把枪管挪到我幸存的那边面颊内侧,说,泰勒,你想的是吸血鬼。
  我们进入我们最后的八分钟。
  那把枪只是预防警方的直升机万一早到那么一会儿。
  在上帝看来,这应该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把枪放在他自己嘴里,可事实上是泰勒握枪,要的是我的命。
  你弄到浓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吱吱冒烟的浓硝酸,再把它加到三倍于它的硫酸中。
  你就得到了硝化甘油。
  七分钟。
  将硝化甘油跟锯末混合,你就得到了上好的胶质炸弹。很多太空猴子将硝化甘油跟棉花混合,再将泻盐当硫酸盐加入。这也成。有些猴子,他们将石蜡跟硝化甘油混合。石蜡在我看来根本行不通。
  四分钟。
  泰勒和我站在楼顶的边缘,枪在我嘴里,我琢磨着这枪到底干不干净。
  三分钟。
  这时有人在喊。
  “等等!”是玛拉正穿过楼顶朝我们走来。
  玛拉正朝我走来,只朝着我,因为泰勒已经不见了。噗。泰勒是我的幻觉,不是她的。快得像是变戏法,泰勒已经消失了。如今只剩我一个人把枪放在自己嘴里。
  “我们跟着你,”玛拉喊道。“互助组的人都来了。你没必要这么做。把枪放下。”
  此时空中传来警方直升机轰轰的飞动声。
  我喊道,走啊。离开这里。这幢大楼马上就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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