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我们拿它,应该是她,玛拉的妈妈,做了肥皂。
  “肥皂?”
  肥皂。把脂肪煮开。搀上碱液。你就造出了肥皂。
  趁玛拉歇斯底里尖叫不已的当口,我把裙子朝她脸上一扔拔腿就逃。又一跤滑倒。且滑且逃。
  绕着底层一圈又一圈,玛拉在后头紧追不舍,在每个拐角处都得来个趔趄,推一下窗框借力再跑。溜滑。
  玛拉尖叫着,“你把我母亲给煮了!”
  是泰勒把她母亲给煮了。
  玛拉尖叫着,手指甲在我背后挥舞。
  是泰勒把她母亲给煮了。
  “你把我母亲给煮了!”
  大门还开着呢。我一溜烟跑到大门外头,玛拉在我背后的门口尖叫不已。我的脚在水泥人行道上不再打滑,我于是继续狂奔。一直到我找到泰勒或是泰勒找到了我,我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泰勒和我一人一罐啤酒,在前后座上伸展开来,我占了前座。一直到现在,玛拉都可能还在我们家待着,往墙上摔杂志,尖叫着骂我如何是个卑鄙小人,是个恶魔是个两面三刀的资本主义狗杂种。许多英里的夜将我跟玛拉隔开,这中间有邪恶的昆虫、恶性黑素瘤和吃人血肉的病毒。我眼下待的地方还不坏。
  “一个人被闪电击中的时候,”泰勒道,“他的脑袋会烧成一个火球,他衣服上的拉链会自己焊接成一块儿。”
  我说,我们算是沉到底了吗,今晚?
  泰勒朝后一躺,问,“如果玛丽莲·梦露眼下还活着,她应该在干吗?”
  我说,晚安。
  那位大明星裹着碎布条从车顶上挂下来,泰勒道,“在挠她的棺材盖儿呢。”
  
  十二
  
  我老板站在我办公桌前,靠得未免太近了些,带着一丝浅笑,嘴唇抿得紧紧的,胯部靠着我的胳膊肘。我抬头望着他,其时我正在为一次召回活动写说明信。
  本周我又开始失眠。失眠,如今我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只是偶然路过并在我的坟头上拉一泡屎。
  我老板系着他的灰领带,那么今天一定是周二。
  我老板拿了张纸过来问我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这张纸落在复印机里了,他说,并开始读道:
  “搏击俱乐部的首要规则是你不能谈起搏击俱乐部。”
  他眼睛从那张纸的一边扫到另一边,咯咯一笑。
  “搏击俱乐部的规则二是你不能谈起搏击俱乐部。”
  我听见泰勒的话从我老板嘴里冒出来,我这位中年发福的老板先生,办公桌上摆着全家福照片,梦想就是提早退休,到亚利桑那的某个沙漠,在一辆水电煤齐全的活动房屋里度过寒冬。我这位衬衣浆得太硬,每周二午饭后固定去理发的老板,看着我说:
  “我希望这不是你的。”
  我是乔热血沸腾的狂怒。
  泰勒请我把搏击俱乐部的章程打出来,再给他复印十份。不是九份,也不是十一份。泰勒说,十份。我还在失眠,而且自打三天前就不记得曾合过眼。这一定是我打的那一份。我复印了十份,却忘了这份母本。复印机好像被狗仔队盯上了。失眠使一切都产生间离,成为拷贝的拷贝的拷贝。你什么都触手不及,什么也都触不到你。
  我老板读道:
  “搏击俱乐部的规则三是每次两人对打。”
  我们俩都没错眼珠。
  我老板读道:
  “每次一场对打。”
  我已经三天没睡过觉了,除非我现在就在睡。我老板在我鼻子底下晃着那张纸。到底怎么回事,他说。是我在工作时间玩的一种小游戏?到底怎么回事?他在我鼻子底下晃着那张纸。我有何感想,他问,他应该怎么对待一位把工作时间浪费在某个幻想小世界里的雇员。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
  我脸上有洞,我一对乌青的熊猫眼,我手背上红肿的泰勒吻痕,拷贝的拷贝的拷贝。
  泰勒干吗要十份搏击俱乐部的规章?
  如果我是您的话,我说,我绝不会跟随便什么人说起这张纸。
  我说,听内容像是个危险的变态杀手写的,而且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神经病随时都可能在工作时间发作起来,手持一挺阿玛莱特AR180式半自动气动式卡宾枪大踏步从一个办公室走到另一个办公室。
  我老板不错眼地看着我,一语未发。
  这家伙,我说,没准儿每天晚上都在家拿着把鼠尾锉,在他每发子弹的弹头上都锉出个十字花。这样一来,哪一天早上他高兴了,去到办公室,把一发子弹射入他那个唧唧歪歪、软不拉塌、心胸狭窄、牢骚满腹、溜须拍马的(尸从)包老板体内时,那发子弹就会沿着锉痕迸裂,在你体内像达姆弹一样四面开花,穿透你的脊椎骨,一下子轰出一蒲式耳臭烘烘的下水。不妨想象一下,你的小肠以电影中的慢动作像香肠的肠衣一样炸开,你内脏里的精神中心遂缓缓打开。
  我老板把那张纸从我鼻子底下拿走了。
  继续,我说,再多读点儿。
  真的,我说,听起来真有趣儿。一个精神彻底变态的家伙的创造。
  我微微一笑。我面颊上那个小洞看起来活像个屎眼。我两个熊猫眼周围的皮肤扯得紧紧的,而且像涂了层漆一样颇有光彩。
  我老板不错眼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来帮您读,我说。
  我说,搏击俱乐部的规则四是每次一场对打。
  我老板看了看规则然后又看看我。
  我说,规则五是打斗时光脚赤膊。
  我老板看了看规则然后又看看我。
  我说,没准儿这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会弄一挺鹰牌阿帕奇卡宾枪,因为一挺阿帕奇一次能连开三十枪,而且只有九磅重。阿玛莱特的弹盒里则只能装五发子弹。有了这三十发子弹,咱们这位怪胎英雄就能血洗办公室,把每一位副总裁统统干掉,还能为每位主管留一发子弹。
  泰勒的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我原本是个多么彬彬有礼的人哪。
  我就这么看着我老板。我老板有双蓝蓝的,蓝蓝的,淡矢车菊一般的蓝眼睛。
  J和R68型半自动卡宾枪也有三十发子弹的弹盒,而且只有七磅重。
  我老板不错眼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这多可怕,我说。这个人没准儿就是他认识多年的熟人。这家伙没准儿对他了如指掌,他住哪儿,他妻子在哪儿工作他几个孩子在哪儿上学。
  这真是累人,突然之间我觉得非常、非常无聊。
  而且泰勒干吗需要十份搏击俱乐部的章程?
  不,我说,这张纸不是我的。我用两个手指夹住那张纸,从他手里拽了出来。纸的边缘一定是划到了他的大拇指,因为他的手马上举到嘴边,拼命吸着,眼睁得极大。我把那张纸团成一个球,扔到我桌旁的垃圾桶里。
  也许,我说,您不该把捡到的随便什么垃圾都往我这儿送。
  
  十三
  
  我到达摄政旅馆的时候,玛拉裹了件浴衣等在大堂里。玛拉给我办公室打电话,问我下班后能不能撇下健身房和图书馆或是洗衣店或不论什么我计划好的行程,去看看她。
  玛拉之所以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她恨我。
  她一句话都没提她的胶原质信托基金。
  玛拉说的是,我能不能帮她个忙?玛拉今天下午就窝在床上。玛拉依靠送餐服务(注:专指为老弱及伤残人士服务的送餐服务。)给她那些已去世的邻居送的饭食为生;玛拉把这些送餐接下来,谎称他们正睡着。长话短说,今天下午玛拉就窝在床上什么都不干,等着送餐服务在中午和下午两点之间的送餐。玛拉已经有几年没有健康保险了,所以她也就不再留心这方面的事儿,不过今儿早上她留意了一下,发现像是长了个小肿块儿,而且她胳膊底下肿块附近的淋巴结摸起来又硬又有些敏感,她不能把这事儿告诉任何她爱的人,因为她不想吓着他们,而且她又没钱去看医生,怕只是场虚惊,可她需要跟某个人说说这事儿,也需要别人帮她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
  玛拉棕眼睛的颜色活像是一只放在火炉里加热又突然给扔到冷水里的动物。他们管这个叫硫化或电镀或淬火。
  玛拉说如果我肯帮她看看,她就原谅胶原质那档子事儿。
  我们上楼来到她房间,玛拉跟我絮叨,你在野生环境里是看不到衰老的动物的,因为它们一旦上了年纪就得死。它们一旦病了或是行动迟缓了,比它们强壮的动物就会把它们给杀死。动物根本就不能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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