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哦,这都是扯淡。这都是梦。泰勒是一种心理投射。他是一种分裂性人格违常。一种精神性神游状态。泰勒·德顿是我的幻觉。
  “放你娘的屁,”泰勒道。“没准儿你是我精神分裂产生的幻觉呢。”
  是先有了我。
  泰勒说,“是呀,是呀,是呀,那么就让我们看看最后剩下的是谁。”
  这不是真的。这是个梦,我要醒过来。
  “那就醒过来吧。”
  然后电话铃响了,泰勒不见了。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是早七点的叫醒电话,我拿起听筒,线路是死的。
  
  二十三
  
  “快进”。我飞回家,回到玛拉身边和造纸街制皂公司。
  一切仍然在分崩离析。
  到家后,我甚至不敢打开冰箱查看一下里面到底有什么货色。想象一下,几十个小塑料三明治包上贴着诸如拉斯维加斯、芝加哥和密尔沃基等城市的标签,都是泰勒不得不成功地应用其威胁保护当地搏击俱乐部分部的那些地方。每个包里都可能有一对肮脏的蛋蛋,冻得硬邦邦的。
  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太空猴子蹲在裂痕斑斑的地毡上正从一面手镜里研究自己。“我是这个世界兴高采烈又唱又跳的废物,”那个太空猴子告诉手镜。“我是上帝的造物有毒的副产品垃圾。”
  别的太空猴子在花园里转悠,采摘,杀虫什么的。
  我一只手搭在冰箱门上,深吸了口气,竭力集中于我彻悟的精神实体。
  雨滴落玫瑰
  快乐迪斯尼动物
  使我的蛋痛
  冰箱刚开了道缝,玛拉越过我的肩膀往里窥视,说,“晚饭吃什么?”
  那个太空猴子蹲在地上望着镜中的自己。“我是造物中产生的大粪和有传染性的人类废物。”
  整个绕了一圈。
  大约一个月前,我不敢让玛拉查看冰箱里的东西。现在,轮到我自己不敢往冰箱里看了。
  哦,上帝。泰勒。
  玛拉爱我。玛拉不知道其中的不同。
  “很高兴你回来了,”玛拉道。“我们得谈谈。”
  哦,是的,我说。我们是得谈谈。
  我没办法让自己打开冰箱。
  我是乔畏缩的腹股沟。
  我告诉玛拉,别碰冰箱里的任何东西。开都别开。不论里面有什么东西,都不能吃或是拿来喂猫狗啊什么的。那个拿着手镜的太空猴子正在拿眼睛瞄我们,于是我告诉玛拉我们得出去。我们得去别的地方谈。
  地下室楼梯下面,一个太空猴子正对别的太空猴子读着什么。“造凝固汽油弹的三种方法:
  “一,你可以将等量的汽油和冰冻浓缩橙汁混合。二,你可以将等量的汽油和健怡可乐混合。三,你可以将碎猫砂溶解在汽油中,直至溶液粘稠。”玛拉和我,我们俩乘公共汽车从造纸街制皂公司去了丹尼行星餐厅,拣了个靠窗的火车坐,橙子行星。
  我们的侍应前额上鼓着个巨大的鹅蛋,挺得笔直,脚后跟靠在一起立正站好。“长官!”我们的侍应道。“您现在想点菜吗?长官!”他说。“不论您点什么全部免单。长官!”
  你能想象得出你可以在每个人的汤里闻到尿味儿。
  请上两杯咖啡。
  玛拉问,“他干吗要给我们免单?”
  侍应以为我是泰勒·德顿,我说。
  既然如此,玛拉就点了油炸蛤肉、蛤蜊浓汤、一个鱼鲜拼盘、炸鸡、加所有作料的烤土豆以及一个巧克力奶油雪纺派。
  透过通往厨房的传菜窗,有三个排成一溜的厨师正盯着玛拉和我穷看,而且三个烂水果一般的脑袋碰到一起嘀嘀咕咕,其中一位沿上嘴唇有一条缝线。我告诉侍应,请给我们干净的食物。请不要在我们点的食物中做任何手脚。
  “既然如此,长官,”侍应道,“我能否建议这位女士,不要点蛤蜊浓汤。”
  多谢。那就去掉蛤蜊浓汤。玛拉看了看我,我告诉她,相信我。
  侍应一个干净的转身,大踏步将我们的点单送到厨房。
  透过厨房的传菜窗,那三个厨师冲我直竖大拇哥。
  玛拉说,“你作为泰勒·德顿倒是四处受到追捧嘛。”
  从现在开始,我告诉玛拉,她在夜里必须时刻跟着我,而且要记下我都去过什么地方。我都见了谁。我是不是把什么重要人物给阉了。所有的细节都要记下来。
  我拿出钱包,给玛拉看我驾照上的真实姓名。
  不是泰勒·德顿。
  “可任谁都知道你是泰勒·德顿,”玛拉说。
  任谁,除了我。
  我工作的公司里没人叫我泰勒·德顿。我老板叫的是我的真实姓名。
  我父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可为什么,”玛拉问,“对有些人来说你是泰勒·德顿,对有些人就不是呢?”
  我初次碰到泰勒的时候我在睡觉。
  当时我又疲惫又疯狂,四处奔忙,我每次登机,都盼着那架飞机坠毁。我嫉妒那些生癌快死的人。我痛恨我的人生。我对自己的工作和家具都厌倦至极,我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可能。
  只能结束这一切。
  我觉得掉进了陷阱。
  我太完全了。
  我太完美了。
  我想找一道缝,跳出我那个琐碎的人生。跳出这个世界上一次装的黄油和紧紧夹在飞机坐位中的角色。
  瑞典家具。
  聪明的艺术。
  我度了个假。我在海滩上睡着了,我醒来时就见到了泰勒·德顿,赤裸裸汗津津的,沾满沙子,他头发湿透了,粘搭搭的,挂在脸上。
  泰勒当时在拖被海浪卷过来的漂流木,将它们竖立在海滩上。泰勒创造的是一个巨掌的影子,泰勒坐在他为自己创造的这个完美的巨掌中央。
  对于完美,你能期望的最多也就那么一瞬。
  也许我压根儿就没从那个沙滩上真正醒来。
  也许这一切从我往布拉尼石上撒尿时就已开始。
  我睡下时,并没有真在睡觉。
  在丹尼行星餐厅另外的桌子上,我能数出一、二、三、四、五个颧骨发青或鼻子打扁了的家伙在冲着我微笑。
  “不,”玛拉道,“你没睡呀。”
  泰勒·德顿是我创造出来的一个分裂的自我,而如今他威胁着要接管我真正的生活。
  “就像《惊魂记》中托尼·柏金斯的母亲,”玛拉道。“这可太酷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怪癖。有一次我就约会过一个身上打满洞的狂人。”
  我的问题在于,我说,我一睡着,泰勒就用我的身体和我这张打烂了的脸跑到外头去犯罪。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又是一身伤痛,而且累得骨头都酥了,我确信我压根就没睡成觉。
  下一晚,我就会早点上床。
  那晚上,泰勒控制我的时间就又长了一点。
  这样我每晚上床的时间越来越早,泰勒控制我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
  “可你就是泰勒,”玛拉说。
  不。不。我不是泰勒。
  我爱泰勒的全部特质,他的勇气和他的智慧。他的魄力。泰勒有趣、迷人、坚强而又独立,大家都仰视他,期待他改变他们的世界。泰勒聪明能干而又自由不羁,我自叹弗如。
  我不是泰勒·德顿。
  “可你是呀,泰勒,”玛拉道。
  泰勒和我共用一个身体,而且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个真相。泰勒每次跟玛拉做爱时,我都在睡觉。泰勒在行动和谈话时我想我在睡觉。
  搏击俱乐部和破坏工程里所有的人都把我认做了泰勒·德顿。
  如果我每晚继续越来越早地上床,早上越来越晚地起床,最终我整个人都会彻底丧失。
  我将就这么睡过去,永不醒来。
  玛拉说,“就像动物控制中心的那些动物。”
  狗狗谷。在那儿他们即便不杀你,即便有人很爱你愿意把你领回家去,他们仍然要阉了你。
  我将永不醒来,而泰勒将整个接管。
  侍应送来了咖啡,脚跟砰地一并,然后离开。
  我闻了闻我的咖啡。闻着像是咖啡。
  “那么,”玛拉说,“就算这些我全信,你希望我做什么?”
  为了让泰勒无法全盘掌控,我需要玛拉一直让我保持清醒。全天二十四小时一刻都不能睡着。
  整个绕了一圈。
  泰勒救她命的那晚,玛拉就求他整夜不要让她睡着。
  我一旦入睡,泰勒就会接管我,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
  即便我当真睡着了,玛拉也必须得跟着泰勒。他去过哪里。他做过什么。这样的话我也许可以在白天的时候再跑一趟,挽回他造成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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