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搏击俱乐部节选

作者:[美国]查克·帕拉纽克




  “我差点儿用你的脑袋撞坏了方向盘,”他说。
  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夜晚的空气和些许的烟味儿,还有星星和技师的微笑、驾驶,我头枕在他膝头,突然间我觉得没必要一定坐起来了。
  蛋糕哪儿去了?
  技师道,“地上呢。”
  只有夜晚的空气和那些许的烟味儿更重了些。
  我如愿了吗?
  在我上方,衬着车窗外的星星,那张脸在微笑。“那些生日蜡烛,”他说,“是那种决不会熄灭的。”
  在星光中,我定睛望去,看到地毯上围绕着我们燃烧的小小火焰升起袅袅的烟雾。
  
  十九
  
  那位搏击俱乐部的技师脚全力踏在油门上,不动声色地把车开得飞快,今晚,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文明毁灭之前我须得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看星星而且讲出我将去往何方。一切都异常宁静,仿佛是开着辆凯迪拉克穿越外太空。我们肯定下了高速公路。后坐上的那三个家伙要么晕了要么睡着了。
  “你有了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技师道。
  他抬起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摸了摸我额头猛撞方向盘造成的长长的肿块。我额头肿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凉凉的手指尖抚过整道肿痕。“险路”车颠簸了一下,疼痛感简直像要从我眼睛上方一下蹦出来,就仿佛一顶帽子的帽檐投出来的阴影。我们的车在宁静的夜路上一路狂奔,被撞弯了的后簧和保险杠也一路乒乒乓乓响个没完。
  我问,今晚是不是破坏工程给他的家庭作业的一部分。
  “一部分,”他说。“我必须弄四个人牲,还得弄到一份脂肪。”
  脂肪?
  “做肥皂。”
  泰勒打算干吗?
  技师开始说个没完,纯粹都是泰勒·德顿那一套。
  “我看到了人类有生以来最强壮最聪明的一群人,”他说,他脸的轮廓被车窗外的星星衬得甚是分明,“而这些人却在给汽车加油在伺候人吃饭。”
  他额头落差的线条,他的眉毛,他鼻子的坡度,他的眼睫毛,还有他眼睛的曲线,他嘴巴富有弹性的轮廓,在不断地讲着,所有这些都在黑暗中被星星映衬得分外分明。
  “如果我们能把这些人放到训练营,把他们培养成人。
  “一支枪的作为就是将一次爆炸集中于一个方向。
  “你拥有一班强壮的青年男女,而且他们想将生命投身于某样东西。广告已经使这些人一心追求他们并不需要的汽车和衣服。一代代的人一直在干他们憎恨的工作,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购买那些他们并不当真需要的东西。
  “我们这一代并没有一次大战,或是大萧条,不过我们却有一次精神上的大战。我们有一次反对当今文化的大革命。这次大萧条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拥有一次精神上的大萧条。
  “我们必须得通过奴役这些男女告诉他们什么是自由,通过震慑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是勇气。
  “拿破仑曾自夸他能够把人训练得为了一小片军功绶带牺牲他们的生命。
  “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发动一次罢工,所有的人都拒绝工作,直至我们重新分配这个世界的财富会是什么样子。
  “想象一下,在洛克菲勒中心废墟周围潮湿的峡谷森林中猎麋是种什么情形。
  “你刚才说要辞掉工作的话,”技师道,“是不是真心的?”
  是的,我是真心的。
  “这正是今天晚上我们上路的原因,”他说。
  我们是一队猎人,我们想猎获的是脂肪。我们要前往医疗废料堆。我们要去医疗废料焚化厂,在那儿那些废弃的手术消毒盖布、创伤敷料、长了十年的肿瘤、静脉输液管和废弃的针头,那些可怕的玩意儿,真正吓人的玩意儿,在血样和切除的残肢之间,我们找到的东西比我们在整个夜里能拖走的东西都更值钱,哪怕我们开的是自卸式大卡车。
  我们找到的钱能将这辆“险路”车装得满坑满谷。
  “脂肪,”技师说,“用手术从美国最有钱的人的大腿上吸出来的脂肪。全世界最有钱、最肥胖的大腿。”
  我们的目标就是那些红色的盛吸脂脂肪的袋子,我们将把这些袋子拖回造纸街进行熔化,搀入碱液和迷迭香再卖给出钱把脂肪吸出来的那些人。一条肥皂卖二十美金,只有那些家伙才买得起。
  “全世界最有钱、最多脂的脂肪,大地的脂肪,”他说。“这倒使得今晚的活动有点罗宾汉劫富济贫的意思了。”
  地毯上小小的蜡烛的火焰毕剥作响。
  “我们到了那儿后,”他说,“我们还该找点那种肝炎病菌带回来。”
  
  二十
  
  泪水真的流了下来,一颗硕大的泪珠沿着枪管滚动,落在扳机外围的那个环上,在我的食指上碎裂开来。雷蒙德·海塞尔双眼紧闭,所以我把枪紧紧地顶在他太阳穴上,让他时刻感觉到枪管的重量,感觉到我在他身边,感觉到这就是他的生命,感觉到他随时都会死。
  这枪可不便宜,我怀疑眼泪里的盐分会不会糟蹋了它。
  所有的一切竟这么容易,我真有点吃惊了。我一五一十照技师告诉我的去做。所以我们需要买把枪。这是我完成家庭作业必须的。
  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交给泰勒十二张驾照。这是我们每人都使十二个变成了人牺的证明。
  今晚我把车停好,等着雷蒙德·海塞尔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下班,在午夜前后,他走出来等夜班巴士,我终于走上前去说了声,哈罗。
  雷蒙德·海塞尔,雷蒙德却什么都没说。也许他以为我是为了他的钱,他那点微不足道的薪水,他钱包里那十四美元。哦,雷蒙德·海塞尔,你拥有的这全部二十三年,当你开始哭起来,泪水沿着我抵在你太阳穴上的枪管滚下来,不,我可不是为了你的钱。跟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连句“哈罗”都没说。
  你不是你那个悲惨的小钱包。
  我说,多好的夜晚,有点冷可是多爽利。
  我说,别跑,否则我就只能朝你背后开枪了。我手里握着枪,手上戴了只橡胶手套,这样一来,就算这枪后来成为呈堂证供,枪上也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只有雷蒙德·海塞尔——白种人,二十三岁,无明显特征——干了的眼泪。
  我这才引起你的注意。你眼睛睁得贼大,即便在昏暗的路灯下我都看得出它们是防冻剂一样的绿色。
  枪管每次碰到你的脸你都激灵灵稍稍往后一退,仿佛枪管太烫或是太冰。直到我说,不要后退,你这才让枪触到你,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把头朝上别开想躲避枪管。
  你照我的吩咐把钱包交给了我。
  你驾照上的姓名是雷蒙德·K·海塞尔。你住在本宁街东南1320号A户。那肯定是个地下室。他们通常用字母而不是数字来标识地下室的房间。
  雷蒙德·K.K.K.K.K.K·海塞尔,我正跟你说话呢。
  你脑袋朝上别开想躲避枪管,你说,是的。你说,是的,你是住在地下室。
  你钱包里还夹着几张照片呢。这是你母亲。
  这对你来说很不容易,你得睁开眼睛看着照片上的父母冲你微笑,与此同时又得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不过你做到了,然后你两眼一闭哭了起来。
  你马上就会凉了,这就是死亡创造的迷人奇迹。前一分钟,你还是个人,下一分钟,你就成了样东西,妈妈爸爸只得给你们的老医生打电话调出你的牙医档案,因为你的脸大部分都会被轰掉,而妈妈爸爸本来一直对你满怀期望的,是的,人生而不公,如今等着你的就是这个。
  这是你妈妈吧?我说。
  是。你在哭,抽鼻子,哭。你在哽咽。是啊。
  你还有张借书卡。有张录象带租借卡。一张社保卡。十四美元的现金。我本想拿你的巴士月票,可是那个技师说只要驾照。一张期满的社区大学学生证。
  你还学过点什么。
  这时你一下子痛哭失声,于是我更加用力些用枪抵住你的脸颊,你开始后退,直到我说,再动一下马上要你的命。说说,你都学了些什么?
  哪儿?
  在社区大学,我说。你有张学生证。
  哦,你不知道的,抽泣,哽咽,抽鼻子,再次鼻塞,学的生物。
  听清楚了,眼下你就要死了,雷—蒙德·K·K·K·海塞尔,就今晚。你可以一秒钟也可以一小时后死,你来定。尽管扯淡好了。你想到什么就跟我说什么。编点什么出来。我才不管呢。枪在我手里。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4] [25] [26] [27] [28] [29] [30]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