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青瓷

作者:浮 石




  送完小雨,张仲平跟家里打了个电话。唐雯问怎么啦?张仲平说:“小雨送到了,给你汇报一下。”唐雯说:“噢。”张仲平说:“你女儿要我多关心关心你哩。”唐雯一笑,说:“是吧?那你得多听听女儿的话。”
  打完了唐雯的电话,张仲平开始想曾真的事。按照他的想法,如果能够再给曾真另外一些强烈的刺激,可能会将小偷入室行窃带来的惊恐冲淡。他顺便在木樨街停了一下,为曾真买了两只烤鱿鱼还有两份豆腐脑,这些都是曾真爱吃的。这些东西都放在包装盒里,外面裹了两三层塑料袋,所以到家之后还是热的。曾真大概也有点饿了,开始吃东西。吃完东西,精神就慢慢地恢复了。
  曾真说:“仲平,你放心吧,我没事了。我想清楚了,我要是今天晚上还过不去,我心里会有阴影,会有一个结。”
  曾真说她好久没泡过吧了,她要去泡吧。
  便去了风口浪尖。
  风口浪尖是一个热舞吧的名字。这里以音响的震耳欲聋和韦小宝的劲舞闻名于市。小舞台上表演的艺人名不见经传,但说起来都获过国内或国际上的什么大奖,唱歌的一律有或高或尖的嗓子,伴舞的小姐则一律波涛汹涌。这与走猫步的服装模特有本质的不同,她们的身材偏高偏瘦,可以与圆规相媲美。据说这是骨感美,也称为魔鬼身材,让人产生误解,以为魔鬼原来是一些营养不良的素食动物。张仲平在里面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觉得气闷,好像每一次心跳都可以通过喉咙直达太阳穴。他偷觑着曾真,却见她沉醉其中,随着音乐的节奏,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他在卫生间里撒尿的时候,偷偷地看了一下手机,上面有一个家里的未接电话。张仲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出来以后,张仲平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门窗,看是否拴紧关牢,又把客厅里的灯打开了。曾真躺在床上,用目光追随着他。
  做完了这一切,张仲平回到了床边,他用手指帮曾真捋了捋覆盖在额头上的头发,说:“我走了?”曾真望着他,不说话。张仲平伏下身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耳根,说:“我得走了。”曾真望着他,仍然不说话。张仲平笑一笑,慢慢地直起身,望着曾真,一步一步地后退着朝门口移去。曾真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丫子冲到他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张仲平拿下巴蹭着曾真的头,说:“行了行了,傻孩子。”他用两只手紧紧地箍了她一下,又慢慢地把腰上的两条柔软的胳膊掰开了,他有点不敢看曾真的眼睛,怕看到那里面雾蒙蒙雨蒙蒙的湖泊或者干脆一颗颗晶莹闪亮的小水珠子。张仲平退身出门,说:“把门关好吧。”
  
  一上班,小叶就跟张仲平说,接到了好几个凶巴巴的电话,都是关于胜利大厦拍卖的,说胜利大厦最好不要拍卖,否则会有麻烦,会吃不了兜着走。 张仲平把这个情况打电话跟徐艺说了。徐艺说他们公司也接到了这样的电话。张仲平说:“徐总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徐艺说:“谁知道呢?打电话的人不知道是谁,我们查过了,都是通过公用电话打的,分布还很广,好像城区四面八方的公用电话都用过了。”张仲平说:“这个情况跟南区法院汇报了没有?”徐艺说:“还没有来得及。”张仲平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徐艺说:“立即、马上,可以吗?我说一下,张总你是不是也说一下?”张仲平说:“你说一声就行了。别在法院那边弄得太复杂了。”徐艺说:“那好吧。”
  那几个电话搅得张仲平有点烦。他们在暗处,拍卖公司在明处。这种事情又不能兴师动众地报警,想管还真不知道怎么管,心里添堵却是免不了的。
  谁会干扰拍卖会的正常进行呢?
  当然是跟它有利益关系的人。
  龚大鹏?
  张仲平首先想到的人就是他。
  张仲平是用排除法得出这个结论的。
  首先,东方资产管理公司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他们是申请执行人,拍卖变现了,也就结案了。再说,他们如果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反映。而且,颜若水和马亮,还有鲍律师,都跟张仲平很熟,真有什么事,直接打个电话就是了。
  第二,就是被执行人了。开发商鸿发房地产开发公司早已名存实亡了,法人代表左达是公安局通缉的犯人。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胜利大厦本来就是他做的一个壳,是用来套中国银行的钱的,脱了壳的金蝉再抱住壳不放,根本说不通。
  第三,就是想买胜利大厦的人了。按照分工,竞买人的报名登记由时代阳光拍卖公司负责。第一次发布拍卖公告以后,没有一个人报名,现在,第二次拍卖会的公告已经发布了两三天,据说报名登记的人也还没有出现。张仲平现在还不知道第二次拍卖的保留价,按照惯例测算,应该是千把万,这个价格对竞买人应该是有吸引力的。竞买人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们可能正处在项目论证阶段,或者在外围更深入地了解胜利大厦的基本情况,他们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购买意向,不在报名截止之前不来报名是可以理解的,但通过匿名电话的方式企图阻止别的竞买人报名就不大可能了,因为拍卖会是一个公开的、透明的市场,符合条件的竞买人都可以进来,他哪里知道将要跟他竞价的对手是谁呢。
  剩下来的就只有龚大鹏了。
  最关心胜利大厦的人就是龚大鹏。
  与胜利大厦拍卖利益关系最密切的人,也是龚大鹏。
  龚大鹏早就开始跳来跳去了,为了拿回他的五百万急得有点像无头苍蝇。张仲平曾经建议他去帮助多找几个买家,价格竞上去了,参与分配的基数也就大了。但他似乎没有把张仲平的话听进去,他已经知道这笔业务是以徐艺的公司为主在做,也早就知道了张仲平的态度,所以,他在张仲平这儿泡的时间少了,甚至有点有意回避他的意思,但他显然没闲着,他在张仲平这里没戏,就会跑去缠徐艺。偏偏徐艺在张仲平面前表现得对龚大鹏很不屑,这只能让张仲平相信他俩已经一拍即合。
  还有一个事实支持张仲平的上述想法,这会儿徐艺在深圳。
  张仲平是在刚才跟徐艺通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他跑到深圳去了的。徐艺说,他昨天刚到,后天才能回来。张仲平问他这个时候跑到深圳去干吗,徐艺说:“是为了联系印刷艺术品大拍图录的事。省里的几家彩印厂都去看过,质量不行,价格还老高。”张仲平觉得这个道理很牵强,胜利大厦拍卖在即,徐艺这个时候怎么说也应该在公司里坐镇指挥。联系印刷图录的事可以安排别的人去,或者把时间错开。徐艺这个时候跑到深圳有点不正常,好像有意在躲什么似的。
  这样串起来一想,张仲平心里对这件事就能勾画出一个轮廓来了,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龚大鹏并不是真的想阻挠拍卖会的进行,他只是先放风,故意制造一种紧张空气,让别的竞买人知难而退,从而让他自己已经谈好了条件的那个台湾老板(或者别的什么老板),以拍卖保留价成交。这个工作当然只能由龚大鹏来做,徐艺怎么做?做生意的人,哪有把客户往外面轰的道理?所以徐艺才对招商工作不上心,让龚大鹏去折腾。龚大鹏想吃这碗饭,先往饭里使尽吐痰,让别人不跟他争,饭就是他的了。反正他怎么折腾都与徐艺无关,别人也难得抓住龚大鹏的什么把柄。
  如果他们之间真要有什么猫腻,谁又能保证这种事不被捅出去呢?最让张仲平担心的是,徐艺真要跟龚大鹏搞什么小动作,还不知道会不会把南区法院或者鲁冰牵扯进去,如果是这样,情况会更糟糕。3D公司就等着做冤大头,等着给时代阳光拍卖公司垫背吧。如果真出了什么事,3D公司是不可能跟徐艺划清界线的。
  张仲平想,看来自己当初设计的合作方式也不是尽善尽美的,主拍单位比协拍单位少收了十个百分点,于情于理真的说得过去吗?这是不是在客观上有一种将徐艺往想歪点子的路上引导的意思呢?换句话说,如果两家公司的主次关系变了,自己会不会也耍别的花招呢?张仲平其实经常这样拷问自己,庆幸的是,他同时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运用所掌握的法律知识仔细地权衡所冒风险与所得利益之间的平衡关系。曾真有一次说的,学开车的新手,最重要的技能是要学会踩刹车,知道危险并且能够及时避开。徐艺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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