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青瓷
作者:浮 石
第十八章
张仲平两点四十分就到了公司,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钟龚大鹏还没有露面。给他打手机,居然关了机。以后再打,就一直关着。张仲平知道龚大鹏改变了主意,他也许在拍卖会之前再也见不到龚大鹏了。
龚大鹏要变卦张仲平也没有办法。还是丛林说得对,幸亏没有跟他弄得太黏糊,这小子到底不像干大事的样子。
张仲平还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跟江小璐打个电话。曾真跟江小璐打电话,用的是温言细语,但言简意赅,非常具有杀伤力,曾真打完电话望着张仲平好半天没有吭声,张仲平也没有作声,也拿眼睛望着曾真,张仲平当时思想开了小差,觉得曾真讲的那番话其实最符合唐雯的身份,由唐雯说出来才叫名正言顺、无懈可击。
张仲平也不是非要跟江小璐联系不可,或者说,要联系也已经不是出于他私人的什么动机。安全套的事和亲眼目睹她与鲁冰在一块儿的样子,使他有了心理障碍。他跟鲁冰本来很熟,中间因为有了一个徐艺,两个人的关系才有点微妙起来,如果再加上江小璐,会更加说不清。鲁冰要是万一把张仲平当情敌或者知道江小璐跟过他,心理绝对不会畅快。为这种事去得罪鲁冰,那也太不值得了,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躲江小璐。
但问题是张仲平这会儿还真是想知道,中午江小璐给他打电话,是不是真的与胜利大厦的拍卖有关。张仲平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犹豫。他觉得自己对江小璐确实已经没有了什么非分之想,而为了业务方面的事情,他是完全可以做到落落大方一点。
没想到江小璐的手机关着。再拨了一次,还是没有通。
张仲平嘘了一口气,心里面竟有些轻松。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很快冒了出来:龚大鹏的手机关了,江小璐的手机也关了,这件事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没有?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
张仲平不得不把账算到徐艺头上去。这小子到底要搞什么鬼?要不要再给他打个电话?他的手机不至于也关了吧?
张仲平最终还是没有给徐艺打电话。徐艺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呢?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划了行为处事的底线,那就静观其变吧。
曾真确实怀孕了。
曾真跟张仲平说这件事的时候眼光紧紧地盯着他,看他的反应。张仲平心里一沉,脸上的表情却尽量控制着。张仲平的情绪很快就被曾真感受到了,曾真说:“怎么啦老公,你不高兴呀?”张仲平正想着自己的心思,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曾真一问让他清醒过来了,他只好对着曾真笑一笑,说:“没有啦。”
正好这时手机响了,是徐艺。他到底还是从深圳赶回来了,说刚下飞机,问在哪儿见面。张仲平有点犹豫,但还是问徐艺,改在下午行不行。徐艺倒是很爽快,连忙说行。
等张仲平打完了电话,曾真说:“老公你笑一笑嘛。”张仲平就笑了一下,曾真说:“得了得了,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曾真要张仲平笑一下,可是张仲平怎么能够笑得起来呢?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又想,曾真想干什么嘛?该不是想生米煮成熟饭,拿他们的孩子来胁迫他吧?
曾真说:“怎么啦老公,你不想要我给你生个儿子呀?”张仲平说:“怎么可能嘛?”曾真说:“怎么不可能?呶,我都想好了,我不是早就把工作辞了吗?就呆在这儿,年把时间,孩子就生下来了。”
曾真从内心里真的把他当作了自己生活的全部。要是不怀孕多好。偏偏怀孕了。怀孕了就涉及到一个怎么处理的问题。这是怎么也回避不了的。张仲平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处理,问题是他得说服曾真,偏偏这会儿曾真还兴奋得很。他怎么向她开口呢?
曾真说:“老公,我知道你想我去把孩子流掉,可是你又开不了口,你担心你一开口,就会变得不高尚,怕我看轻你,你可能还担心我跟你闹,是不是?你老实说,你动了这样的念头没有?”张仲平看了曾真一眼,又伸手抱了抱她。曾真说:“我说对了吧,瞧,认账了认账了。”张仲平说:“认什么账?”曾真说:“你抱我就是鼓励我,等于承认我的话说对了,是不是?”张仲平冲着她挤了一下眼睛。
曾真说:“傻瓜。你这样郁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跟你在一起,我是要让你幸福的。那天跟你过生日我就许了这个愿。你这个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福气,你说呀。”张仲平再一次抱抱她,用的力气也大了一点:“你真的很好,是个乖孩子。”曾真叹了一口气,说:“还要我逼你才肯说。”张仲平说:“宝宝宝宝,你真的很好,你怎么就这么好呢?”曾真说:“行了行了,虚伪得要死。”
曾真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孩子我会去流掉。不过,仲平,我们说着玩儿好不好?你真的不想要我给你生个儿子吗?”张仲平一下子又警惕起来,并很快地看了曾真一眼。曾真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刚才身体突然一缩,她就感觉到了。她好像怕他说出什么话来似的赶紧说:“不不不,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拿话试探你,我知道我们现在这种处境,生一个非婚的孩子是不可能的。我倒是不在乎,可是,既然你的思想还没通,我就不会任性。我不会让你陷入两难境地,让你在手板心上的肉和手背上的肉之间作选择,那不是太残酷了吗?我不想让你痛苦。你知道吗?仲平,我真的好爱你,爱死你了,我不能冒失去你的风险。真的,我不敢。所以,我刚才对你讲的要去流掉的话,是真的,半点虚假都没有。可是,我又想知道,你想过没有呢,我们生个孩子,一个儿子,又帅又聪明,从幼儿园开始就知道追女生,不,是女生追他,后来慢慢地长大,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帅,举手投足像死了你,这个时候排着队等着追他的女生已经数都数不过来了,想一想,多好。你想过没有呢?”
想过或者没有想过,张仲平只要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就可以了。曾真说了她只是说着玩儿,所以怎么说应该都是不重要的。可是,张仲平却觉得点头或者摇头都很难。他相信曾真作的决定是真实的,她应该不会任性。她在作这种决定的时候,已经替他和自己衡量过了面临的障碍,已经预见到了他和她的得失和输赢结果。她使用的表述方式是她不愿意他痛苦,宁愿自己去挨那一刀。但是,人的想法是随时可以改变的,如果他说他也想生个儿子,生一个他们俩的儿子,那就等于两个人有了一个共同的愿望。两个人想法一致了,怎么去做便只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了。尽管产生想法和实施这个想法之间尚有很大的距离,但女人往往取决于你的态度。曾真会不会因为他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呢?所以,这头是轻易能点的吗?可是,如果不点头情况会怎么样呢?如果说男人爱女人的证明方式就是娶她,那么,女人爱男人的证明,就是想给他生个孩子。
曾真说:“怎么啦?开个口那么难,要你点个头或者摇个头,也那么难?”张仲平所以觉得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是因为这个话题本来就很沉重,不可以草率和随意。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张仲平知道人流刮宫的厉害,通俗一点说,那是一种血肉分离,在身体最里面最敏感的部位实施血肉分离。一想到这个笑眯眯的傻丫头将要为他去遭受那种纯粹肉体的痛苦,心里实在是很难受,他怎么还能够没心没肺地对她敷衍搪塞?张仲平伸出两只手把曾真的小脑袋捧住,认真地看,突然把它抱住使劲往自己胸脯上按。曾真嘻嘻直乐,说:“要我咬你是不是?好,我咬我咬我真的要咬你了哟唉哟你都要把我闷死了。”曾真从张仲平怀里挣脱出来以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伸手在张仲平脸上抹了一把,轻轻地问:“怎么啦老公?”张仲平说:“对不起宝贝儿,真的对不起。”曾真嘴唇往上一翘,把僵在那儿的笑容化了。张仲平紧紧地抱着她:“对不起,你这个傻丫头让我的心尖儿一阵一阵地酸痛。”曾真说:“你的心尖儿在哪里?让我摸一摸。”张仲平说:“在这儿。”曾真说:“这是什么呀,老肉皮。仲平,你爱我是不是,你真的爱我,是不是?”张仲平说:“我真的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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