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青瓷

作者:浮 石




  龚大鹏终于把头垂下来了。张仲平讲话不客气,却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龚大鹏抬起头来,说:“他娘的,老子就是读书读得太少了。张总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懂,可我怎么就不会顺着这个思路想问题呢?”张仲平说:“龚老板你主要是太心疼你那五百万了,这我们都理解。可是,事已至此,只有面对现实了。”龚大鹏说:“那天下午,我是要跟你来见面的,可是……好了,不说了,张总还是你够朋友。你说说看,这事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仲平说:“还有什么说说看的?赶紧叫你的人撤呀。”龚大鹏说:“可是……”张仲平说:“可是什么?你是等着法院的人来喊暂停,还是等着警察来把你带走?”龚大鹏抬头看看张仲平:“我要上趟洗手间。”张仲平说:“你去吧,顺便到徐总会客室瞅一眼,看我骗你没有,是不是有两个警察在那里等着你老人家。”龚大鹏说:“好好好,我先打电话吧。”边说边掏出手机,当着张仲平的面就下了撤军的命令。
  张仲平见龚大鹏打完电话眼光直直地瞅着他,也就舒了一口气,换了一种语调说:“龚老板你放心,算上你那位台湾朋友,总共有五个人办理了竞买登记手续。开拍卖会的时候,我们想办法把你造成的消极影响消除一下,争取把价格弄上去。我还是那句话,大河有水小河满,大家想办法一起把蛋糕做大吧。”龚大鹏说:“好好好,拜托了拜托了。”他一边说一边把他的手朝张仲平伸了过来,张仲平记得龚大鹏是一个动不动就喜欢跟别人握手,一握手就喜欢使用蛮力的人,也不怕把别人的手给捏疼了。但这一次,他没有拒绝,而是用力地回敬了他。
  这时徐艺在外面叫了一下门,龚大鹏赶在张仲平前头把门打开了。张仲平看到徐艺和龚大鹏飞快地对视了一下,又很快地把眼光分开了。
  张仲平装着没看见,笑了笑说:“刚才给那两位警察买烟的钱是我垫的,徐总你把发票给龚老板。”徐艺说:“没关系,可以由我们公司开支。”张仲平说:“也行,让龚老板欠你一份情。”龚大鹏说:“谢谢张总,谢谢徐总。”张仲平说:“好了徐总,龚老板的问题解决了,他已经下了撤军的命令。”徐艺再次瞥一眼龚大鹏,点点头说:“是吗?好哇好哇。”
  徐艺等龚大鹏刚一离开,马上就把门给掩上了。徐艺没有开口,只拿探寻的眼光看张仲平。张仲平却不想再谈这件事了,能够给徐艺留点面子就留点面子吧,大家都不容易。但是,总要给徐艺一个说法,否则,让他猜来猜去也不好。张仲平想了想,说:“这个龚大鹏还是不错的,除了承认这伙人是他弄来的,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够朋友。”
  徐艺说:“刚才接到了沈建伟的电话,他马上就要到了。”张仲平说:“没说中止拍卖的事吧?”徐艺说:“没有,只说到了再说。”张仲平说:“那就好,既然龚大鹏答应撤回他的人马,事情也就解决了。拍卖会如果不开,跟其他的竞买人还真不好交代。
  所有的问题都谈完了,张仲平有了一种化险为夷的轻松。
  结果,那场拍卖会出乎意料的成功,竞买人情绪激昂,竞价激烈。八百八十万元起价,经过数十轮竞价,居然以一千四百六十万元的高价位成交。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另外一件大事,龚大鹏带着与张仲平见过两次面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龚大鹏管他叫活宝的,从胜利大厦三楼上摔了下来。他是接到了龚大鹏的命令,从胜利大厦撤退时一脚没踩稳掉下来的。在送往医院的路上,这个失足青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龚大鹏拿这件事作砝码,在拍卖成交款的分配问题上与东方资产管理公司争了个不可开交。最后的结果,还是以东方资产管理公司做一定的让步而告结束。中国的国情就是这样,人死了,没理也变得有理了。再说拍卖的结果也不错呀。要是当初以八百来万的价格成交了不也就卖掉了?当然,东方资产管理公司除了关心分配的数额,还关心支出的合理性。比如说有没有法律依据?能不能做账?这事倒是好办,法院主持调解,下个裁定,就没问题了。
  龚大鹏还有另外一个收获,买受人——那个台湾老板的公司,在建筑发包时找的还是龚大鹏。因为胜利大厦摔死过人,别的建筑包工头都有点忌讳,有点怕。要是施工时再摔个把人下来,哪个受得了?但龚大鹏不怕,说:“和宝是咱兄弟,咱自家兄弟不保佑俺保佑谁?”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后话,跟3D拍卖公司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跟徐艺的时代阳光拍卖公司有没有关系呢?张仲平不知道,也懒得去打听。
  
  第二十章
  
  “仲平仲平。”手机里曾真的声音气若游丝,把张仲平吓了一大跳。
  张仲平说:“你怎么啦?在哪儿?”
  曾真说:“我在医院里,省人民医院,五楼,你能过来一下吗?”
  省人民医院看病的人很多,大厅里挤得满满的,像一个集市,却很少能够看到一张笑脸。
  曾真却正远远地望着张仲平微笑。
  曾真坐在五楼妇科门诊候诊厅红色的塑料围椅里,张仲平走近了才看清楚,曾真脸色苍白,她的笑跟平时的完全不一样,是那种软弱无力的笑,好像努了很大的力,才把脸上的肌肉调动起来。
  张仲平一只手抱着曾真的头,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曾真伸过来的一只手。外面阳光灿烂,曾真的那只手却冰凉冰凉的。张仲平说:“怎么啦?”
  曾真歪着头,从下往上地望着张仲平,她很快地又朝他笑了一下,喘了喘气,说:“你快点表扬我吧,说我好棒的。我做掉了,你说的那个受精卵,已经有豌豆那么大了。”张仲平说:“不是已经预约好了,说两天以后才做的吗?”曾真说:“两天以后是周末,我怕你出不来,不能陪我,所以就提前了。”张仲平说:“你怎么不跟我说,这种事怎么能够一个人来?”曾真说:“瞧,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张仲平说:“你是真的傻呀,这里的人,有哪个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都有老公陪男朋友陪吗?只有一种人才没有人陪,小姐。我听说那些妇产科医生对小姐下手可重了,对她们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曾真说:“真的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好了好了,你别怪我了好不好?我下次改还不行吗?”张仲平说:“呸你个乌鸦嘴,一次还不够呀,还下次?”
  张仲平一边说一边抱着曾真的头,让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怀里,再在她脑袋上搔搔,这才转身去拿药。出了电梯,张仲平架着曾真,慢慢地往停车场上移。张仲平说:“疼不疼?”曾真说:“这会儿不疼,麻药还没有消吧,就是没有力气。”张仲平说:“我来抱你吧。”曾真说:“算了算了。”张仲平说:“那我来背你。”曾真说:“你真的想猪八戒背媳妇呀?别人看了会笑的。你扶着我慢慢走吧。”
  一到了车上,曾真就把头靠在了张仲平的右边肩膀上,张仲平没有急着开车,他伸出胳膊从曾真的后背环绕过去搂着了她。曾真仰起脸来看他:“仲平你下午干吗,有事吗?”张仲平说:“有事。”曾真说:“重要不重要?”张仲平说:“很重要。”曾真说:“哦。”就再也不吭声了。张仲平说:“我说的很重要的事,就是在家陪你。”曾真笑了,是那种带了小小的爆破音的笑,一股小小的气流一下冲破了她的上下嘴唇。曾真说:“你真的好讨厌,坏死了。”曾真把拳头举起来,却没有捶到张仲平身上,而是自然下垂了,从纸盒里抽了一张面巾纸,很快地在脸上抹了一下。曾真说:“我怎么会这么爱你?”没等张仲平答话,曾真又说:“仲平你要疼我。”
  曾真在上医院之前就把做菜的原料全部准备好了,存在冰箱里,一只乌鸡,一条鱼,还有姜呀蒜呀以及从商场里买来的一包包的作料。张仲平把曾真安排在床上睡好之后进了厨房。
  曾真说:“仲平你把厨房的门开着,我指挥你操作。”张仲平说:“好呀,你动口我动手,你负责喊我负责做。我就光听你指挥了,行了吧?你要我上我就上,你要我下我就下,你要我往左我就往左,你要我往右我就往右,你要我重我就重,你要我轻我就轻。喂,不对呀,要这样我不成机器人了吗?”曾真说:“你烦不烦?”张仲平说:“不烦,我一点都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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