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七日永恒(上)
作者:马克.莱维 俞佳乐
薄雾笼罩着金门大桥①,厚重的乌云已湮没了海港,只有桥墩还依稀可见。再过一会儿,昏暗的天色将迫使人们中断港口的一切运作。身为安检员的佐菲娅必须在短时间内说服码头工人们停止劳动,她多么希望自己偶尔也能大发雷霆,码头工人的生命安危总该比急冲冲抢装几个集装箱要重要得多!然而,要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她这个安检员也就没有必要出现了。
佐菲娅喜欢码头,在这儿她不可能无所事事。在废弃的仓库里,世界上所有悲哀的景象都一一上演,无家可归的人们把这儿当作藏身之地,勉强地躲过了深秋的冷雨和冬季来临时从太平洋上刮来的寒风。无论是哪个季节,警察们都不愿意在这个令人不安的地方出现。
“芒卡,快让他们停下来!”佐菲娅朝着一个有着宽厚肩膀的工头喊道。那个男人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继续将一本厚重的记录本顶住腹部,往上面誊写着缓缓上升的集装箱的号码。
“芒卡,别逼得我去法院告您!拿起对讲机,现在就下命令停止工作!”佐菲娅又一次喊道,“现在的能见度还不到八米,您明明知道,能见度在十米以下就该发出停工的号令了。”
芒卡在记录本上签好名,将本子递给在一旁协助他的年轻的理货员,挥挥手示意佐菲娅走开:“别站在那儿,您就在集装箱的下面,绳子要是断了,那东西可不长眼睛!”
“是的,可它并不会掉下来。芒卡,您听见我的话了吗?”佐菲娅坚决地说。
“据我所知,我的眼睛里可没长着激光测距器。”男人一边咕哝,一边抬手挠挠耳朵。
“可是您的感觉比任何仪表都要精确!别急着装货,赶紧关闭港口,否则就太晚了!”佐菲娅回答说。
“您来这儿工作了四个月,我们的装货量从来都没有跌得那么厉害。到了周末,难道是您给钱让工人们能回去养家糊口的吗?”
就在这时,一辆牵引车向着卸货区驶来,司机看不清路,车子险些撞上了另一辆拖车。“快离开这儿,我的小姑娘,瞧您有多碍事!”芒卡喊道。
“不是我碍事,而是起雾的缘故。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付给工人们工钱,我相信,对于他们的孩子来说,今天晚上能看到自己的父亲可要比去工会领一份抚恤金要幸福得多。赶快行动吧,芒卡!再拖延两分钟,我就去法院告您,到时候我会亲自向法官说明情况。”
工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佐菲娅,往海水里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我们甚至都看不见您的脏东西落到水里的情形。”佐菲娅不依不饶。
芒卡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拿起他的对讲机,宣布全体停工。几分钟以后,随着四声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在码头和货轮上忙得热火朝天的起重机、升降机、牵引车、搬运车、前叉车都停了下来。港口恢复了寂静,只听见海轮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
“停工的日子越来越多,这个港口迟早都会关门!”芒卡埋怨道。
“天气的好坏可不是我能决定的,芒卡。我只是在阻止您的工人们冒生命危险,别再板着个脸,我根本不想惹您生气。咖啡和煎蛋,我请客,来吧!”
“您那双天使般的眼睛也打动不了我,我可跟您说明白了,只要能见度达到十米,我就立刻宣布复工!”
“只要您能看清楚船舷上的轮船名字就行,好了,来吧!”
整个海港最棒的餐馆“渔夫之家“此刻已是门庭若市。愁云惨雾的日子里,所有码头工人都聚集在这儿,共同期盼着天色放晴,可以重新开始一天的劳作。老工人们围坐在店堂深处的餐桌边,年轻人则站在吧台前向窗外遥望,咬着手指猜想着浮现在远处的究竟是货轮的船头还是起重机的吊臂,能将两者分辨出来是天气好转的最初的迹象。工人们似乎都在兴致勃勃地闲聊着,其实每个人暗地里都在无奈地向老天祈祷。能干敬业的码头工人们从来都不会抱怨铁锈和海盐日复一日地腐蚀了他们的关节,对于这些双手长满了厚厚的老茧的男人们来说,仅仅拿着工会保证的那几个美元回家才是让他们感到心虚害怕的事情。
酒吧间里充盈着各种刺耳的声音:杯盘碗碟相互撞击,咖啡壶气喘吁吁,人们痛快地咀嚼着冰块。六个工人挤成一排,坐在红色仿皮长凳上,吵闹声中依稀能听见他们零星的谈话。
名叫玛蒂尔德的女招待留着奥黛丽·赫本的发型,花格子布的收腰衬衫勾勒出了她苗条的身材。玛蒂尔德麻利地将顾客的点菜单插进围裙,在大堂、厨房、酒吧间、洗涤间和结账台之间来回穿梭。她高举着沉重的托盘,奇迹般地让一杯杯饮料保持平衡。浓雾笼罩码头的日子里,玛蒂尔德总是忙碌个不停,和餐馆无人惠顾的寂寞相比,她更喜欢这份热闹喧嚣。在她爽朗的微笑中,在她妩媚的眼神里,在她狡黠地脱身而去时,争着和她打情骂俏的码头工人们似乎重新打起了精神。
餐馆的门被推开了,玛蒂尔德转过头,脸上立刻绽放出了微笑,走进来的是她的熟人:“佐菲娅,五号桌!我就差没跳上那张桌子,才能给你留出一个位子。过会儿就给你们把咖啡端来。”
佐菲娅陪着芒卡在五号桌边坐下来,而工头却还在怨天尤人:“五年来我一直让他们装上探照灯,这最起码能让我们在一年里多干上二十多天。再说这些规定也够愚蠢的,我的伙计们就是在能见度五米时也能干活,他们可都是些老手。”
“别忘了在你的工人中,学徒可是占了百分之三十七,芒卡!”
“学徒就是来学习的,我们的职业代代相传,谁也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不管在什么年代,要成为码头工人可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突然,芒卡的脸色由阴转晴,因为玛蒂尔德已经用她灵巧敏捷的动作将他们的食物端上了桌:“火腿煎鸡蛋是给您的,芒卡。佐菲娅,你吗,我猜你还是像往常一样不想吃东西。不过,我还是给你准备了一杯加了脱脂奶的咖啡,也许你连这个也不会碰。面包,番茄酱,行了,全齐了!”
芒卡向她道了谢,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玛蒂尔德小心翼翼地询问佐菲娅今晚是否有空,佐菲娅答应下班后来接她。女招待这下放心了,转身消失在人声鼎沸的咖啡馆中。店堂深处,一位神情严肃的男人起身朝着出口走去,经过五号桌时,他停下来向工头打招呼。
芒卡擦擦嘴,站起来迎接他:“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和你一样,来品尝品尝全市最好的煎蛋!”
“你认识我们的安检官佐菲娅中尉吗?”
“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佐菲娅立刻站起身来,打断了芒卡的问话。
“那么,我向您介绍我的老朋友,旧金山警局的乔治·皮勒葛探员。”
佐菲娅大方地向警探伸出了手,乔治惊讶地看着她。这时,佐菲娅腰间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想是有人找您了!”皮勒葛说。
佐菲娅低头看看腰间的小东西,传呼机的信号灯不停闪烁,显示着数字七。皮勒葛微笑着打量着她:“都用到第七级了,您的工作肯定非常重要,我们这些当警察的,用到四级也就够了。”
“这个号码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佐菲娅显得有些困惑,“对不起,我得先走了。”
她和两位男人道了别,向无暇顾及她的玛蒂尔德挥挥手,便钻进了拥挤的人群,左右穿梭着向大门走去。
皮勒葛在她的位子坐下来,芒卡高声喊道:“别开得太快了,能见度不到十米,任何车辆都不许在码头上行驶!”
佐菲娅并没有听到工头的话,她竖起衣领,围住颈部,朝着汽车奔去,迅速拉上车门,启动发动机,拉响了警报器,那辆福特车便沿着码头飞驰而去。雾愈来愈浓,昏暗和凄迷似乎并不能困扰佐菲娅,在令人恐惧的天色中,她驾着车灵敏地避开了起重机的长腿,在集装箱和各种机车间曲折前行,用不了几分钟就到达了商港的入口检查处。尽管此时进入港口的通道已是畅行无阻了,佐菲娅还是减慢了车速。八十号码头的警卫从他的哨岗里走了出来,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雾天里,他什么都看不清。车驶上了位于港区边上的第三大道,穿越了整条唐人街,向市中心方向转去。佐菲娅镇定自若地在空无人迹的街道上行驶,传呼机却又闹腾了起来,她忍不住大声抗议道:“我已经尽力了!我没长翅膀,也不能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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