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七日永恒（上）
作者：马克．莱维 俞佳乐
“为什么你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佐菲娅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托马斯却微笑着说：“我知道。”他的小脸绯红，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棉布床单，怯生生地低语道：“因为你爱我！”
这一次，红晕染上了佐菲娅的双颊，她用分外温柔的声音说道：“你说得很对，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为什么大人们总不肯说实话呢？”
“我想是因为事实让他们感到害怕了。”
“可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托马斯。”
佐菲娅用手托起了小男孩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他。托马斯把头深埋在她的怀里，紧紧地搂着她。亲密的告别仪式过后，佐菲娅朝着病房门口走去，托马斯最后一次叫住了她：“我要死了吗？”
佐菲娅长久地凝视着小男孩深邃的眼睛，回答说：“有可能。”
“有你在，我就不会死。好吧，星期五见！”孩子说道。
“星期五见！”佐菲娅将印在掌心里的吻吹向了托马斯。
佐菲娅又一次回到了码头，她要检查一艘海轮的卸货情况是否顺利。她走近了第一堆货箱，一个小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跪下来，在货箱上发现了一张显示货物冷藏情况的卫生标签，变成黑色的标签说明货物已经变质了。佐菲娅立刻拿起了她的对讲机呼叫五号频道，卫生检疫处无人应答。等候在一旁的冷冻车司机急着要将货物送往这个城市的各家餐馆。佐菲娅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她将对讲机调到了三号频道：“芒卡，是佐菲娅，您在哪儿？”
对讲机里传出吱吱的声响，“我在瞭望室，不用觉得奇怪，天气那么好，我都能看见中国的海岸线了。”
“我正在检查那艘名为瓦斯克·德伽玛的货船，您能尽快到这儿来看看吗？”
“有什么问题吗？”
“最好等您来了再说。”佐菲娅说完挂断了对讲机。
起重机不停地将船上的货箱移向地面，佐菲娅就在一边等着，几分钟后，芒卡开车赶了过来。
“好吧，有什么我能效劳的？”芒卡问道。
“那驾起重机的下面的十箱海虾已经变质了。”
“那又怎样呢？”
“您知道，卫生检疫处没有人，我也联系不上他们。”
“我家里养着两条狗和一只仓鼠，可我还没成为动物卫生专家，您又怎么会对海虾海蟹那么有研究？”
佐菲娅将黑色的标签递给了芒卡：“海虾是否新鲜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如果我们不管这事，今天晚上它们就会被运往市里的餐馆，后果不堪设想……”
“是的，除了乖乖地待在家里啃牛排，您又能指望我做些什么？”
“如果明天孩子们在学校食堂里也吃了这些海虾呢？”
佐菲娅的话起到了效果，在芒卡眼里，儿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决不能忍受孩子们成为受害者。芒卡摸了摸下巴，盯着佐菲娅看了几分钟后说道：“好吧！”他拿过佐菲娅的对讲机，转换了频道，对起重机司机下了命令：“萨米，停止卸货！”
“是你吗，芒卡？我正吊着三百公斤的货呢，能等一等吗？”
“不行！”
起重机臂带着悬挂在半空的货箱，缓慢地改变了方向，最终在海面上停了下来。
“很好！”芒卡对着对讲机说道，“现在我让首席安全检查官跟你说话，她刚刚发现了你操作过程中的一个重大失误。她会命令你立刻停止卸货，免得你担负个人责任。你必须马上照办，因为这是她职权范围内的事！”
芒卡一脸坏笑地将对讲机递给了佐菲娅，佐菲娅犹豫了片刻，清清嗓子，向起重机司机发布了停工的指令。随着一声轰响，起重机的吊钩松开了，一箱箱海虾落到了海水里。芒卡重新上了车，在发动汽车的时候，他故意挂了倒挡，小车将已经卸载上岸的货箱掀翻在地。他将车开到佐菲娅面前停了下来：“如果今晚海里的鱼儿因为吃了那些海虾而得了病，那就是您的问题了。我可不愿听到这样的事儿，保险纠纷也别找我！”
芒卡的车悄无声息地驶远了。下午的时光快要走到尽头了，佐菲娅穿过市区，去里士满北部四十五大街上的面包店为玛蒂尔德买她最喜欢的杏仁甜饼，随便再买些别的东西。
一小时以后，佐菲娅怀抱着一堆东西回到了家。她走上了楼梯，用脚尖踢开房门，屋里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佐菲娅径直来到厨房，将一个个棕色的购物袋放到木桌上，这才喘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发现汉娜和玛蒂尔德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
“你们在笑些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佐菲娅问道。
“我们没笑。”玛蒂尔德反驳道。
“还没开始，但看你们两人的神情，我打赌你们就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有人送花给你！”汉娜紧咬着嘴唇说道。
佐菲娅来回打量着她的这两个朋友。
“汉娜把花放在浴室里了。”玛蒂尔德好不容易才憋住了没笑出声来。
“为什么要放在浴室里？”佐菲娅更加疑惑不解了。
“我想是因为那儿够潮湿的！”玛蒂尔德眉开眼笑地回答道。
佐菲娅掀开浴帘，背后传来了汉娜的声音：“这种花需要很多水分！”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当佐菲娅询问是谁那么多情地给她送来一支睡莲的时候，客厅里立刻响起了汉娜的笑声，玛蒂尔德也跟着大笑起来。不久，汉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风度，平静地告诉佐菲娅在水池边上有送花人的留言。佐菲娅半信半疑地打开了信封，留言写道：非常遗憾，因为工作原因，我不得不改天和您共进晚餐了。为了请求您的原谅，请今晚七点半来昂巴卡德罗酒吧间和我一起喝杯开胃酒。我等待着您的出现，不见不散。
纸条的一角有吕卡的签名，佐菲娅将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走回到了客厅里。
“究竟是什么人？”玛蒂尔德一边擦拭着大笑时渗出的眼泪，一边问道。
佐菲娅走到衣柜前，用力打开橱门，套上了一件长袖羊毛开衫，拿起放在门边小圆桌上的钥匙串。在出门以前，佐菲娅转身告诉汉娜和玛蒂尔德说她为她们两个相处融洽而感到高兴，厨房桌上有为今天晚餐准备的东西，她还有工作要完成，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佐菲娅假装平静地离开了家，在房门关闭以前，汉娜和玛蒂尔德听到从楼梯口传来了冷冰冰的一句：“祝晚上愉快！”几秒钟后，福特车的马达开始轰鸣，玛蒂尔德笑眯眯地看着汉娜问道：“您觉得她真的生气了吗？”
“你呢，你曾经收到过睡莲花吗？”汉娜也抬手擦拭着她潮湿的眼角。
佐菲娅将车开得飞快，她打开收音机，气愤地嘟囔道：“好呀，他简直把我当成了一只愚蠢的青蛙！”
在第三个十字路口，佐菲娅猛地摁下了汽车喇叭，挡在她车前的一位行人笨拙地用手示意她红灯还亮着。佐菲娅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对他喊道：“对不起，您走错了道，还有点色盲！”
佐菲娅踩下油门，风驰电掣般地向海岸驶去，“什么工作原因，他以为他是谁！”她继续埋怨道。
佐菲娅到达八十号码头的时候，警卫从他的岗亭里走出来告诉她芒卡留下了口信，说有急事要见她。佐菲娅看看表，急忙赶往工头的办公室。一进门，看到芒卡的脸色，她就猜到码头发生了事故。芒卡告诉她说，一位名叫戈梅的货舱监装员摔伤了，可能是由于梯子破损的缘故，货舱底部零散的货物也没能阻止他的跌落。戈梅伤得很重，已经被送往医院了。事故的原因使码头工人们群情激愤，当时佐菲娅并不当班，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对此负责。悲剧发生后，港口的气氛愈来愈紧张，罢工的风声已经传遍了八十号和九十六号码头。为了稳定工人们的情绪，芒卡允诺将那艘货船扣在码头进行调查，如果调查结果证实了工人们的猜测，工会将追究船主的民事责任。为了避免一场大罢工，芒卡还邀请了码头工人联盟的三位领导今晚一起吃饭。他神情严肃地从笔记本中撕下了一小张纸，写下了饭店的名字：“最好您也能来，晚上九点，我订好了座位。” 佐菲娅接过芒卡递过来的纸条，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码头上刮来的寒风抽打着佐菲娅的脸颊，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又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一只海鸥从远处飞来，停在缆绳上，晃动着的绳子嘎吱作响。海鸥低下了头，凝视着佐菲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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