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七日永恒(上)

作者:马克.莱维 俞佳乐




  “青绿色的日本车,我什么都得试试!”吕卡咕哝着松开了手动刹车。他看看表,发现自己已经迟到了,赶紧加快了车速。一位名叫朱尔的流浪汉坐在停车场中,看着远去的本田车耸了耸肩。此时,海面上最后那个气泡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没事吧?”
  这个晚上,吕卡的声音已经是第三次突然响起,令佐菲娅大吃一惊。
  “我也希望如此,”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吕卡后说道,“您究竟是谁?”
  “吕卡。对不起,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很高兴认识您。”吕卡向佐菲娅伸出了手。
  佐菲娅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疲惫,她站起身来,向咖啡机走去:“您要来一杯吗?”
  “我不喝咖啡。”吕卡答道。
  “我也不喝,”佐菲娅将一枚二十美分的硬币放在手心里不停翻转,继续问道,“您来这儿做什么?”
  “和您一样,”吕卡答道,“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为了什么?”佐菲娅将硬币放回了口袋。
  “我要为这起事故写一份报告,到目前为止,我在‘罹难者’这一栏里填上了数字1,我得来证实一下是否需要对此进行修改。我想在事发当天就把报告交上去,办事拖拉最让人讨厌。”
  “我也猜到了。”
  “您要是接受了我的邀请,事情就不会闹成这样了。”
  “您赞扬过皮勒葛警探有‘分寸’,您自己也应该知道该怎样掌握分寸!”
  “她要到深夜才能从手术室里出来,一把用来切鸭肉的餐叉扎进了人身上,伤势肯定不轻。医生们得花上几个小时为她包扎伤口,我带您去对面的咖啡馆坐坐吧?”
  “不,我不能离开。”
  “随您的便,在这儿干等着很没意思,但如果您愿意,那就这样吧。”
  两人在长椅上背对背地坐着,等候了一个多小时,外科医生终于出现在了走廊尽头,他悄无声息地脱下了乳胶手套(外科医生们总是一走出手术室就脱掉手套,将它们扔进专用的垃圾篓中)。医生告诉佐菲娅,玛蒂尔德已经脱离了危险,她的动脉没有破裂,扫描也显示颅骨和脊柱都完好无损,但她的腿和手臂受了伤,幸好是非粉碎性骨折,几处外伤也被缝合了,其他医生正在给她上石膏。医生认为不排除有并发症的可能,但他对玛蒂尔德的痊愈很有信心。在手术后的几个小时里,玛蒂尔德必须卧床静养,所以医生拜托佐菲娅转告玛蒂尔德的亲属在天亮以前不要来探视她。
  “这一点都不费事,”佐菲娅说道,“她只有我一个亲人。”
  佐菲娅把自己的传呼号码留给了护士长,在离开医院的时候,她走过吕卡面前,头也不回地告诉吕卡说他不必对调查报告进行修改了,接着便消失在了等候室的出口处。吕卡在空荡荡的停车场找到了正埋头寻找车钥匙的佐菲娅。
  “如果您的出现不再让我大吃一惊,我将非常感谢。”佐菲娅说道。
  “我认为我们的开始糟糕了一些。”吕卡柔声说道。
  “开始什么?”佐菲娅反问道。
  吕卡犹豫了片刻后答道:“也许有时候我说话有些直言不讳,但您的朋友脱离了危险,我真得为此感到高兴。”
  “好吧,今天我们总算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看来什么都是有可能的!现在,拜托您让开,我要开车门……”
  “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喝一杯咖啡呢……如果您愿意的话?”
  佐菲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我多么笨嘴笨舌!”吕卡赶紧说道,“您不喝咖啡,我也不喝。那么来杯橙汁吧,对面那家咖啡馆的橙汁棒极了。”
  “为什么您这么希望我陪您去喝点东西呢?”
  “因为我刚来到这个城市,也不认识什么人。我在纽约度过了孤独寂寞的三年,当然这并不稀奇。大苹果① 让我变得不善辞令,我决心要改变自己。”
  佐菲娅打量了一番吕卡,又低下了头。
  “好吧,我重新开始。”吕卡说道,“忘了纽约,我的孤独和所有一切。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么想和您一起去喝点东西。事实上,我才不在乎喝什么呢,我只是想要认识您。好了,我对您说了实话,您也该答应我了吧!”
  佐菲娅看看表,犹豫了几秒钟,终于微笑着接受了吕卡的邀请。他们穿过街道,走进了那间名为“脆奶油”的咖啡馆。小店里弥漫着热烘烘的糕点甜香,一盘煎饼正好新鲜出炉。两人挑选了橱窗前的座位,佐菲娅什么都没吃,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吕卡在不到十分钟时间里吞下了七块洒满了糖霜的煎饼。
  “在我看来,上帝列出的七宗罪恶中,馋嘴这一项似乎并不让您觉得可耻。”佐菲娅眼角含笑地说道。
  “这些所谓罪孽的故事简直可笑……”吕卡吮吸着手指答道,“修道士的无稽之谈。没有煎饼的一天简直比阳光灿烂的日子还难熬!”
  “您不喜欢阳光?”佐菲娅诧异地问道。
  “哦,我热爱阳光!强光可以灼伤皮肤,引发癌症,西装革履的男人呼吸困难,简直要被热死了;涂脂抹粉的女人则生怕汗水搞乱了她们脸上的化妆;日夜运转的空调破坏了臭氧层,最后大家都会玩完;污染加重,连动物们都会因为找不到水喝而渴死,更别说原本就气喘吁吁的老人了。啊!对不起,我可不觉得太阳是人们所说的好东西!”
  “您对事物的看法真是与众不同。”
  当吕卡神情严肃地评价说人们在分辨善恶时必须胸怀坦诚时,佐菲娅听得更加专心致志了。吕卡话语中奇特的逻辑引起了她的兴趣,许多次吕卡都是先提及恶再说到善,一般人则恰恰相反。
  佐菲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得吕卡可能是天使情报局的监察员,被派来监督她的工作。以前执行任务时,她也经常碰到这样的情况。吕卡越是滔滔不绝,出言不逊,佐菲娅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没有错。当吕卡一边咀嚼着第九个煎饼,一边对佐菲娅说希望能再次见到她时,佐菲娅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吕卡结了账,两人走出了咖啡馆。
  在空旷的停车场上,吕卡抬头说道:“天气有点凉,但夜色很美,不是吗?”
  佐菲娅接受了明天和吕卡共进晚餐的邀请,如果吕卡真的也为“天情局”工作,佐菲娅可不会令这位想要试探她的同事失望,她将尽情享受这顿晚餐。
  佐菲娅开车回到了家,将福特车停在小屋前,悄无声息地走上台阶,过道里一片漆黑,汉娜·萨兰登的房门紧闭着。
  在进屋之前,佐菲娅抬眼望了望天空,辽阔的苍穹里没有云彩飘浮,也不见星辰闪烁。
  曾经有一个夜晚,曾经有一个清晨……
  
  第二日
  
  清晨时分,玛蒂尔德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夜间被安置到了病房里,烦恼的情绪顿时涌上了心头。她一度沉湎于绝望和毒品之中,为了忘却那段劣迹斑斑的生活,这十五个月以来,她惟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忙碌。如今,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又让玛蒂尔德回想起了那段像毒草一样侵蚀了她内心的空虚岁月。在炼狱般的戒毒期,被她称为保护神的佐菲娅不得不将她的双手捆绑起来。为了获得新生,玛蒂尔德不惜摧残自己的身体,用一道又一道的抓痕来抵御难以抑制的毒瘾。
  有时,玛蒂尔德会突然感觉到从脑后传来一阵胀痛,那是因为在无数个黑夜里,坠入痛苦深渊的她只能狠命地敲打头颅。她看着自己的肘弯,注射毒品留下的针眼一天天褪去,她的罪孽也随之得到了救赎,惟有静脉边上的一个紫色斑点依旧清晰可见,似乎提醒着她死神曾经悄悄地临近。
  佐菲娅推开了房门,“我来得正是时候。”她说着将一束牡丹放在了床头柜上。
  “为什么这么说?”玛蒂尔德问道。
  “我进门时注意到了你的脸色,看来你的情绪不佳,有大发雷霆的迹象。我去向护士要一个花瓶。”
  “你别走,留在我身边。”玛蒂尔德软弱无力地央求道。
  “可牡丹也和你一样着急,它们需要水分的滋养,别乱动,我就回来。”
  玛蒂尔德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凝视着那束牡丹。她抬起了不曾受伤的手臂,抚摸着丝绒般润泽的花瓣。她喜欢猫,手中的牡丹花瓣摸上去就如同猫的皮毛一样柔顺光滑。
  佐菲娅捧着一个小桶走了进来,打断了玛蒂尔德的沉思:“她们只有这个,没关系,牡丹可不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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