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七日永恒（上）
作者：马克．莱维 俞佳乐
“真巧，我就是为了她的事来找您的。”
半小时以后，佐菲娅带着芒卡和四个码头工人离开了海港。经过七号桥洞的时候，她猛地踩下了刹车，她认出了朱尔身边那个叼着香烟、衣着讲究的男人。坐在佐菲娅车上的两个码头工人和另外两个开着卡车跟着她的工人吃了一惊，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急速刹车，佐菲娅没有回答，重新加速向旧金山纪念医院驶去。
崭新的凌志车缓缓驶入了地下停车库，在一片阴暗的环境中，它的后视镜显得更加熠熠生辉。吕卡急冲冲地下了车，向着楼梯入口处走去。他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时间。
电梯停在了第十楼，经过安托尼奥·昂德里克的秘书伊丽莎白的办公室时，吕卡走了进去，在房间一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女秘书连头都不抬，继续在她的电脑上敲击。
“您工作得太投入了，不是吗？”
伊丽莎白给了吕卡一个微笑，又开始埋头工作。
“您知道在欧洲，工作时间是由法律规定的，”吕卡接着说道，“法国人甚至认为一周工作超过三十五个小时，个人生活就不可能丰富多彩了。”
伊丽莎白站起身来，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如果是他们自己愿意多干一点呢？”她问道。
“也不行，法国人注重的是生活的艺术。”
伊丽莎白回到了电脑屏幕前，冷冷地对吕卡说道：“我四十八岁了，离了婚，两个孩子在上大学。我在索萨黎多小城有一小间公寓，还在塔霍湖①边买了一个漂亮的小屋，两年后我就可以付清房款了。实话对您说，我不在乎在办公室里干多久，我喜欢我的工作，这可比站在商店橱窗前盯着我想要的东西，却发现因为自己工作不够勤奋而买不起它们要有意思得多。至于那些法国人，我要提醒您他们连蜗牛都吃！赫特先生在办公室里，他和您约好了下午两点钟见面……真巧，现在已经到两点了。”
吕卡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在拐进过道前转身说道：“如果尝过蘸着蒜油吃的蜗牛，您就不会这么说了！”
佐菲娅准备好了接玛蒂尔德回家，下午三点的检查显示玛蒂尔德的恢复情况良好，医生也同意她出院。玛蒂尔德和医院签了一份责任书，佐菲娅则保证一旦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她就陪同行动不便的玛蒂尔德来看急诊。
四个码头工人抬着玛蒂尔德往医院停车场走去，一路上开心地把她比作是一只集装箱，不停地取笑她太过瘦弱。 他们在卡车后面临时支起了一副担架，小心翼翼地把玛蒂尔德平放在上面。佐菲娅尽量减慢了车速，然而任何一次微弱的震动还是让玛蒂尔德感到伤腿和骻部剧烈地疼痛。
车子用了半小时才开到了海港区，工人们将钢丝床从阁楼里抬下来，安放在佐菲娅的起居室里，芒卡将它推到了窗边，还把一张小圆桌移到床边代替床头柜。在芒卡的指挥下，玛蒂尔德被工人们从车上慢慢地抬下来，送上了楼梯。每登上一个台阶，玛蒂尔德害怕的尖叫都让佐菲娅捏紧了拳头。工人们用高声的吆喝回应着玛蒂尔德的叫喊，在担架拐过楼梯转弯处的时候，两个女孩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工人们费尽周折，终于将他们最喜爱的女招待安置到了她的床上。
为了表示谢意，佐菲娅邀请工人们共进午餐。工头芒卡回答说这没有必要，玛蒂尔德在“渔夫之家”里为码头工人们殷勤周到地服务，他们所做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回报。佐菲娅只好开车把工人们送回了码头。当福特车驶远的时候，汉娜已经煮好了两杯咖啡，用银质雕花的托盘盛上几块饼干，端上楼去看望玛蒂尔德。
离开八十号码头的时候，佐菲娅决定开车在港口上转一圈。她打开车里的收音机，调到了那个熟悉的电台，车厢里立刻回荡起路易·阿姆斯特朗①的歌声。“世界多么美好”是佐菲娅最喜爱的歌曲之一，她跟着这位老蓝调歌手轻轻哼唱了起来。福特车转过仓库，向着一排巨型起重机边上的桥洞驶去。佐菲娅加快了车速，在经过减速区的时候，汽车就像打嗝似的上下颠簸。佐菲娅禁不住微笑了起来，她打开车窗，任凭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佐菲娅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歌声似乎将她包围了。她心情愉快地驾车绕过了竖在地上的一个又一个圆锥形的安全标志，朝着第七个桥洞驶去。当朱尔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佐菲娅挥手示意，朱尔也立刻向她打招呼，他身边没有别人……佐菲娅关掉了收音机，合上车窗，径直朝出口处驶去。
※
在经理们讨好似的掌声中，赫特离开了会议室，他刚才做出的承诺显然让他们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埃德确信自己善于各种形式的交流，在这次会议上，他又像主持新闻发布会那样不厌其烦地宣扬了他狂妄自大的扩张主义。电梯开向十楼的时候，埃德暗自思忖：人事管理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如果有必要，他独自一人也能掌握集团的命运。想到这儿，欣喜若狂的埃德忍不住握拳向天，庆祝自己辉煌的胜利。
高尔夫球将旗杆撞得微微摇晃，最终落入了球洞。安托尼奥·昂德里克打了一个漂亮的一杆进洞，欣喜若狂的他忍不住握拳向天，庆祝自己辉煌的胜利。
吕卡意气风发地握拳向地，庆贺自己旗开得胜：副总裁的讲话在集团管理层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在大厦下面几层楼里办公的普通职员也很快感受到了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氛。
埃德站在自动饮料机边，一看到吕卡，他立刻张开了双臂：“多么完美的一次会议，不是吗？我和我的队伍太过疏远了，我必须弥补这一过失，因此我想请您帮个小忙。”
当晚埃德约好了和一个女记者见面，那位记者将在地区日报上发表一篇介绍他的文章。平生惟一一次，埃德愿意牺牲和媒体打交道的机会，腾出时间来和他忠实的部下聊聊。他刚刚邀请了集团的发展部长、市场总监和四个营销经理共进晚餐。鉴于吕卡同时也是安托尼奥的部下，埃德并没有告诉吕卡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如果吕卡能代替他接受采访，他将不胜感激，从第三者嘴里说出来的溢美之词显然更具有说服力，再说吕卡也有必要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来放松放松。埃德友好地拍了拍吕卡的肩，以表示他对他这位新雇用的助理的能力充满了信心。埃德已经在位于渔港边的辛巴德海鲜酒家订好了座位，女记者九点钟到，浪漫的就餐环境、美味的螃蟹加上体面的账单，她应该能写出一篇漂亮的文章了。
安置好玛蒂尔德以后，佐菲娅又回到了旧金山纪念医院。这一次，她进入了住院部三号楼第三层病房。
儿科病房像往常一样人来人往，托马斯辨认出了佐菲娅的脚步声，小脸上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对他来说，周三和周五是快乐无忧的日子。佐菲娅会来到他的病床边，抚摸着他的面颊，在掌心里印上一吻，轻轻地将这个吻吹向他（这是他们两人之间亲昵的暗号），然后打开书，翻到折了角的那一页，继续为他讲故事。佐菲娅离开以后，托马斯不允许任何人碰她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那本书，托马斯就像捍卫自己的宝藏一样守护着它，佐菲娅不在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准偷看一个字。这位因为接受治疗而掉光了头发的坚强的小男子汉比谁都珍惜和佐菲娅度过的美好时光，只有她才能给他讲完这个故事。除了佐菲娅，他不愿和别人一起分享兔子泰奥多尔的神奇经历。佐菲娅抑扬顿挫的朗读令每一个句子都显得那么美妙动听。有时，她会站起身来，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用丰富的手势、音乐般的声音伴随她的讲述，把小男孩逗得开怀大笑。在那一个小时中，童话故事中的人物似乎都来到了这间病房，用鲜活的生命力感染着身患重病的托马斯。即使从睡梦中醒来，他也暂时忘却了冰冷的墙壁、疾病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佐菲娅合上了书本，把书放好，看着紧锁眉头的托马斯说道：“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没有。”孩子回答道。
“是不是没有完全听懂这个故事？”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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