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七日永恒（上）
作者：马克．莱维 俞佳乐
“我不想打扰您，先生。”
“你从来就不会打扰我。有什么困难吗？”
“不，我只是有一个疑问。”
先生的双眼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炯炯有神：“我听着呢，我的孩子。”
“作为天使，我们一直都在宣扬爱情，可我们自己却只知道空洞的理论。先生，人间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上帝搂住了佐菲娅的肩膀，仰望着天空说道：“爱情是我最美丽的创造，它是希望的火苗，是世界重获新生的源泉，是地球成为乐土的必经之路。正因为有了男女之别，人类才获得了智慧，性别单一的世界只会令人在悲伤中死去。对于曾经爱过也被爱过的人而言，死亡只不过是他们生命的一个瞬间！”
佐菲娅用脚尖不安地在沙砾路面上画了一个圆圈：“那个关于上帝的礼物的传说是真的吗？”
上帝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在这世界上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将是人生最大的成功，这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爱人只有一个，如果我的本意如此，我只要创造一个男人就够了。然而，当他开始爱的时候，他就成为了惟一的那一个。人类的创造也许并不完美，但是没有什么能比两个生命相亲相爱更完美的事了。”
“我现在明白多了。”佐菲娅又在脚下的圆圈中间划出了一条直线。
上帝站起身来，将双手重新插进了口袋。在离开之前，他抚摸着佐菲娅的头，用亲切而柔和的声音说道：“我向你透露一个大秘密，自从第一天以来，我对自己惟一的疑问便是：究竟是我创造了爱情，还是爱情创造了我？”
上帝迈着轻松的脚步走远了，他低头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佐菲娅听见他喃喃地说道：“这个也喊我‘先生’，那个也喊我‘先生’，看来我得给自己也取个名字了……长着这把胡子，他们真得把我叫老了……”
上帝转过身来问佐菲娅：“你觉得奥斯顿这个名字怎么样？”
佐菲娅目瞪口呆，看着上帝越走越远。他将那双白皙优美的手交叉着放在背后，继续窃窃私语道：“奥斯顿先生……，也可以，不，奥斯顿，就这样！”
上帝的声音消失在大树背后，佐菲娅独自一人在湖边待了很久，匍匐在荷叶上的青蛙睁开了眼，凝视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佐菲娅弯下身子，对着它模仿了两声蛙鸣，然后站直了身子，回到车上，离开了金门大桥公园。这时，诺布山上的钟声敲响了十一下。
※
阿斯顿·马丁车的前轮在离海堤几厘米的地方停止了转动，车身仿佛就停在了海面上。吕卡下了车，让车门敞开着，提起右脚抵住车尾，深呼吸了一下，想把车子推进海里，最终还是放弃了。刚走出几步，吕卡就感觉到头晕目眩，禁不住俯在海面上呕吐了起来。
“看上去身体不佳吗？”
吕卡站起身来，端详着向他递上一根香烟的老流浪汉。
“这烟有点冲，不过可能对你有好处。”朱尔说道。
吕卡接过烟，朱尔点燃了打火机，火苗照亮了两人的脸。吕卡贪婪地吸了一口烟，立刻咳嗽起来。“味道不错。”他说着将烟头扔向了远处。
“胃不舒服吗？”朱尔问道。
“没什么。”吕卡回答说。
“那么，是谁让你不高兴了？”
“您呢，您的腿怎样？”
“像往常一样，还跛着呢！”
“在伤口发炎之前去重新包扎一下吧。”吕卡一边喊着一边朝百米远处的港口办公楼走去，跨上锈迹斑斑的台阶，进入一楼的通道中。
“那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女孩，有一头金色的还是褐色的头发？”朱尔大声问道。然而，吕卡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走进了大楼中惟一一间还亮着灯光的办公室，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佐菲娅一点都不想回家，尽管玛蒂尔德的陪伴给她带来了快乐，但是那间公寓似乎也因此缺少了一些私密的空间。她漫步在寥无人迹的码头，走到了用红砖砌成的圆锥形钟楼底下，巍然耸立的钟楼敲响了半点的钟声。佐菲娅走向海岸，皎洁的月光透过薄雾，挥洒在一艘随波摇曳的废弃的货船上。
“我喜欢这艘老船，它跟我一般年纪，一动起来就嘎吱作响，甚至比我还老态龙钟。”
佐菲娅转过身，对朱尔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也不讨厌它，”她说道，“不过如果它的梯子能牢固些，我就会更喜欢它。”
“这次事故的原因并不是梯子的问题。”
“您是怎么知道的？”
“在码头上，连墙壁都长了耳朵。这里透一点风声，那儿就谣言四起了……”
“您知道戈梅是怎么摔下来的吗？”
“这就是奥秘所在。如果是个年轻的工人，我们也许会认为是他自己一时不小心，电视上不也说年轻人有时比老人更糊涂吗？但我没有电视，而戈梅是个老手了，谁都不会相信他会自己从梯子上掉下来。”
“也许是他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了呢？”
“有可能，但这么一来，我们就得弄清楚他为什么会不舒服的。”
“您对此好像有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有点冷，这讨厌的湿气吹进了我的骨头里。我更喜欢到离海边远一点的地方继续我们的谈话，那个通向办公室的楼梯是个挡风的好地方，你不介意我们一起走几步路吧？”
佐菲娅伸出手臂挽住了老人，他们一起来到办公大楼前的通道上，朱尔走到那间在深夜里依旧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窗下。佐菲娅知道老人都有一些怪异的行为，如果爱他们，就不要改变他们的习惯。他们在墙角坐了下来，朱尔抚摸着那条永不离身的苏格兰花呢裤的皱褶。
“那么，戈梅从梯子上摔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佐菲娅继续问道。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仔细倾听的话，这微风会告诉我们些什么。”
佐菲娅皱起了眉头，但朱尔举起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寂静的黑夜里，佐菲娅听到她头顶上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吕卡低沉的声音。
※
赫特坐在办公桌一端，将一个用牛皮纸扎着的包裹推向了坐在吕卡对面的港口地产负责人特伦斯·华莱士面前。
“先给三分之一，您的管理委员会投票通过征收码头土地的决定之后再给三分之一，剩下的等我签订了港口土地独家商业经营权后全部付清。”A&H集团副总裁说道。
“我们认为在本周末以前，您就应该召集委员们开会了。”吕卡补充道。
“期限太短了。”华莱士颤抖的声音说道，他还不敢伸出手来接过那个棕黄色的包裹。
“选举就要开始了，能够在此之前宣布将污染严重的货港改造为安静清洁的住宅区的计划，对市政府的官员们将非常有利，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吕卡趁机将包裹推向了华莱士，“您的工作其实并不复杂！”
吕卡站起身来，推开了窗，继续说道：“很快您就不需要再工作了……就算市政府为了感谢您所创造的财富而给您升官，您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们的好意……”
“我所做的只是为了克服一场已经爆发的危机。”华莱士接过话题，谄媚地将一只白色大信封递给了埃德，“在这份机密文件上注明了所有土地的价值，将报价提高百分之十，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们就不会拒绝您的要求了。”
说完，华莱士立刻接过他的报偿，掂了掂那个沉重的包裹， 面露喜色地补充道：“我最晚在本周五之前就召集委员们开会。”
吕卡向窗外望去，一个从办公楼底下渐行渐远的模糊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佐菲娅回到了自己的小车上，吕卡似乎感觉到她犀利的目光正射向自己。福特车消失在远方，吕卡低下头问道：“您难道一点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特伦斯？”
“码头工人罢工又不是我造成的！”华莱士一边回答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吕卡拒绝了埃德送他回去的好意，独自一人留在了办公室里。
格雷斯大教堂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吕卡套上华达呢外套，打开门走了出去。他将手插进了口袋，用指尖抚摸着那本从旅馆捡来的小说的封面，这本书他一直带在身边。吕卡微笑着仰望星空，高声背诵道：“愿苍穹里的光亮分离了白昼和夜晚……愿光明和黑暗从此分离！”
这正是上帝的意愿。
曾经有一个夜晚，曾经有一个清晨……（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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