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七日永恒(上)

作者:马克.莱维 俞佳乐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我知道。”
  “在这个季节里,你是怎么找到牡丹花的?”
  “这是个秘密!”
  佐菲娅盯着她朋友上满石膏的腿和被夹板固定得死死的手臂,玛蒂尔德的伤势让她吃了一惊。
  “那间餐馆可是没有白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几乎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我们好像正说着话,你突然站了起来,我还没离开座位,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大黑洞。”
  “不……是厨房的煤气泄漏了。你要在这儿待多久?”
  医院同意玛蒂尔德第二天就出院,但是她承担不起医生上门探视的费用,而她的身体状况让她根本无法自由活动。当佐菲娅准备离开的时候,玛蒂尔德哭成了一个泪人:“别把我丢在这儿,消毒水的味道简直要把我逼疯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保证我会熬不住的。我害怕极了,连他们给的镇静剂都不敢吃。我知道我是你的负担,但是求你了,佐菲娅,帮我离开这儿,马上就走!”
  佐菲娅只好又回到玛蒂尔德的病床前,抚摸着好友的额头,让她从因为焦虑而引起的痉挛中平静下来。她向玛蒂尔德保证傍晚再到医院来看望她,并且尽快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佐菲娅离开了医院,驾车风驰电掣地赶往码头。这一天,她的工作繁重,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她肩负着一项重大的使命,还有几位被保护者期待着她的眷顾。佐菲娅先去看望了她那位老迈的流浪汉朋友朱尔。朱尔始终都没弄清楚自己为何会离群索居,在七号桥洞这个“非固定住所”里当上了流浪汉……生活似乎用一连串的恶作剧戏弄了朱尔,他为一间大公司贡献了毕生的精力,而一次裁员就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言简意赅的辞退信宣布他不再是公司的职员。
  五十八岁的人正年富力强,那些化妆品公司甚至宣言说即使年近花甲,人们也只要对仪容稍作修饰就会神采奕奕,然而它们的人力资源部在对职员工作生涯加以评估时却没有这样乐观了,朱尔·密斯卡就是这样失去了工作。朱尔一向以公司为家,勤奋工作,然而有一天,公司的一位身着制服的保安在入口处收回了他的胸牌,保安一言不发地陪着朱尔来到办公室。在同事们沉默地注视下,朱尔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那个阴沉的雨天里,朱尔挟着一个小纸箱,离开了他为之忠心耿耿地奋斗了三十二年的公司。
  朱尔·密斯卡醉心于应用数学和统计学,但他的人生却颇具讽刺意味地构成了一道极不完美的数学题:繁重的职业负担让他将周末也加入了工作时间,影响了他的私人生活;雇主像做除法一样分割了他的权利(能为他们工作已经是值得骄傲的事,职员们组成了一个等级分明的家族,各善其位,各尽其职);公司管理层凭着他们毫无由来的权威,如同做乘法一般将侮辱和误解强压在他身上;到最后,他就像一个减数被踢出门外,无法体面地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朱尔经受了无数次不公正的待遇,他的生活也因此成了一道难以解开的方程。
  孩童时代的朱尔喜欢在废铁站边闲逛,看着破旧的汽车被碾得粉碎。为了赶走夜晚的孤寂,朱尔经常回忆自己曾是一个富有而年青的白领,却因为自暴自弃而变得一贫如洗:他的信用卡在秋季被收回了,银行里的积蓄没能撑过冬天。第二年春天,他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夏日里,他放弃了一份真挚的爱情,用最后一次旅行来维护仅存的自尊。五十八岁时,朱尔·密斯卡沦落到了在旧金山港八十号码头的七号桥洞下苟且安身的地步,不久就可以举行入住十周年庆贺仪式了。他津津乐道告诉任何一个愿意听他述说的人,在决定去旅行的那一天,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此后所发生的一切。
  佐菲娅盯着从朱尔的苏格兰花呢裤子裂缝中露出的那道脓肿的伤疤喊道:“朱尔,您应该去医院治治这条腿了!”
  “啊,求你别再提这个了,我的腿好得很!”
  “您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不消毒,这个伤口用不了一个星期就会溃烂的!”
  “我漂亮的小姑娘,最可怕的溃烂我都经历过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早就请求上帝将我带走了,我可不能言而无信。如果每次有点不舒服就去医院,我又干吗要祈求离开这该死的人世呢!你看到了,这个脓包就是我进天堂的门票!”
  “是谁把这些愚蠢的念头装进了您的脑袋?”
  “没有人,但一个常在这儿闲逛的年轻人完全同意我的想法。我非常喜欢和他聊天,看到了他就像看到了过去的我。他身上的西服也是我那时喜欢穿的样式,直到我的裁缝发现我囊中羞涩。我对那个年轻人好言相劝,他对我恶语相向,这样的针锋相对让我觉得很开心。”
  无家可归,无人可恨,用小木棍搭起来的栅栏门前什么食物都没有,朱尔·密斯卡的境况连囚犯都不如。当人们为生存而斗争的时候,梦想就成了一种奢侈。白天,朱尔得去垃圾场找吃的。冬天来临时,他必须不停地行走,以抵御寒冷和瞌睡的结盟可能带来的死亡。
  “朱尔,我带您去诊所吧!”
  “据我所知,你是码头安检员,可不是救死队员!”
  佐菲娅用尽全身的力量拽住流浪汉的胳膊,扶他站起身来。朱尔并不合作,很不情愿地被佐菲娅拖到她的车边。佐菲娅为他打开了车门,朱尔却用手捋着胡须,一脸犹豫地站着不动。佐菲娅默默地看着朱尔,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周围布满了鱼尾纹,仿佛为这个多愁善感的灵魂构筑起了流露真情的围墙,风霜在他微笑着的、厚实的嘴唇边刻画上了一些纹路,昭示着贫困潦倒只是这位老人生活的表面现象。
  “我一坐上去,你车里的气味就会变得不太好闻,因为这个该死的脓包,最近几天我都没办法去冲个澡!”
  “朱尔,如果人们连金钱的铜臭都不在乎,可怜的伤者又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别跟我争了,快上车吧!”
  将朱尔托付给了诊所的医生以后,佐菲娅又开车驶回码头,顺路去看望了萨兰登小姐,请她帮个忙。佐菲娅在家门口遇见了房东,汉娜正要出门去购物。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布满了斜坡,对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来说,每走一步都是个挑战,所以能在这个时间里碰到佐菲娅简直就是个奇迹。佐菲娅让汉娜在车上等她。她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电话留言机里没有任何留言。佐菲娅又赶快跑下了楼,在送汉娜去商店的路上,佐菲娅对她讲述了玛蒂尔德的情况。汉娜愿意照顾玛蒂尔德直到她恢复健康。现在,佐菲娅就得想办法把玛蒂尔德抬上楼梯,还得找几个帮手把阁楼里的钢丝床搬下来。
  吕卡惬意地坐在位于马克特街666号的咖啡馆里,用餐叉在树脂的桌面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计算着些什么。他刚刚在加利福尼亚最大的房地产集团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对于吕卡这个多面手来说,换一份职业简单得如同儿戏,他已经为自己将耍弄计谋、大闹一番而感到兴奋不已。他洋洋得意地将第七个羊角面包蘸了蘸加奶咖啡,饶有兴趣地低头阅读着那篇描写硅谷发迹史的文章:这片广阔的土地在三十年间成为了对高新技术发展最具战略意义的领域,被称为“世界信息产业之肺”。
  前一天,在从纽约来的飞机上,《旧金山日报》上一篇介绍A&H房地产集团的文章让吕卡眼前一亮,照片上赫然展现了该集团副总裁埃德·赫特那肥头大耳的形象,A&H集团中的H就代表着他姓名的首写字母。赫特尤其擅长在新闻发布会上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喋喋不休地吹嘘着他的集团为该地区的经济飞跃所做出的巨大贡献。这位二十年来一直觊觎着议员席位的野心家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抛头露面的机会,这个周日,他又主办了一个盛大的捕蟹节开幕式,吕卡就是趁这个机会结识了他。
  在和埃德的交谈中,吕卡如数家珍地提及了许多颇有影响的人物,埃德为此给了吕卡一个副总裁助理的职位。投机取巧对埃德来说并不陌生,还没等这位集团的二号人物嚼完一条蟹腿,加了封条的任命书就递到了吕卡手上,而由藏红花和蛋黄酱配制而成的调味汁也不失时机地弄脏了埃德的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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