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七日永恒（上）
作者：马克．莱维 俞佳乐
滂沱大雨打破了黑暗街道的寂静，豆大的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任凭雨刮器怎么费劲地摇摆，也抹不去致密的雨帘。厚重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城市，只有远处宏伟的跨美大厦露出了它金字塔般的尖顶。
吕卡懒洋洋地蜷缩在头等舱的座位里，欣赏着舷窗外梦幻般的非凡景色。波音767飞机在旧金山港湾上空盘旋，无奈地等待着允许降落的信号。吕卡的手指烦躁地敲击着别在腰间的传呼机，传呼机闪烁个不停，显示着数字七。空姐走过来，要求他关掉传呼机并把座椅背摇起来，飞机已经接近目的地。“那好吧，别只是接近目的地，小姐！快把这驾该死的飞机停下来，我赶时间！”吕卡喊道。
扩音器里传来了机长的声音，地面的气候条件相当糟糕，但是燃料有限，飞机不得不迫降，他让乘务组员都坐下来，并请乘务长去驾驶舱。机长挂上了对讲机，头等舱空姐的脸上居然还保持着查理布朗①式的微笑，这简直能为她赢得一座奥斯卡奖。在这种情况下，世界上任何一个女演员都不可能像她那样强作欢颜。邻座的老妇人攥住了吕卡的手腕，掌心冒汗，全身颤抖，那惊惶失措的样子让吕卡觉得十分可笑。飞机一阵强过一阵地颠簸，金属的机身似乎也和乘客的血肉之躯一样饱受煎熬。透过舷窗，人们可以看见机翼的振动已经达到波音公司的设计极限。
“为什么乘务长被叫走了？”老妇人问吕卡，她紧张得快要哭起来。
“去给机长的咖啡加点糖。”吕卡倒是神色轻松，“您害怕了吗？”
“不止是害怕，我想我该为我们的命运祈祷了。”
“啊哈！赶紧停止祷告吧！您真幸运，紧张一下有益健康，肾上腺素可以促进血液循环，锻炼心脏，排除毒素，您又会多活上两年。那二十四个月里，人们还能看见您精神抖擞的样子，瞧瞧您都得到了些什么！不过，看您的脸色，您似乎并不觉得这很有意思。”
老妇人却已经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背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她的心脏似乎快要跳出胸腔，呼吸困难，眼冒金星。吕卡被逗乐了，友善地拍拍她的膝盖：“如果紧紧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您都可以看见大熊星座了。”
吕卡哈哈大笑起来，他的邻座却缓缓倒向扶手，昏了过去。在剧烈的颠簸中，空姐勉强站起身，费劲地扶住行李架，摇摇晃晃地走到老妇人跟前。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嗅盐，打开瓶塞，在这位失去知觉的乘客鼻尖底下来回晃动。吕卡兴致勃勃地看着空姐，忍俊不禁地说道：“老太太不舒服可是有原因的，您的机长应该对此负责，我们简直就像在穿越俄罗斯的山区。告诉我，我发誓会保守秘密，您对老人的救治是不是会让她更难受啊？”
吕卡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空姐愤怒地打量着他，告诉他这没什么可笑的。突然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使得空姐踉踉跄跄地向驾驶舱方向倒退了几步。吕卡朝她微笑了一下，抬手给了他的邻座一记耳光。老人惊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她总算是醒过来了！您打了个盹，我们又飞过了好几公里。”吕卡俯在老人耳边低声说道，“别害羞，看看我们周围的人，他们正在祈祷，这场面真滑稽！”
老太太还来不及回答，飞机已经在轰鸣的马达声中触及了地面。倾盆大雨狠狠敲击着机身，机长果断地推下操纵杆，飞机终于平稳地降落了。机舱里的乘客或是感激涕零地对机长鼓掌致谢，或是双手紧握，感谢上帝的救命之恩。吕卡却懊丧地向天长叹，松开安全带，看了看表，向机舱出口的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福特车停在了跨美大厦一侧的人行道边。佐菲娅拉下遮阳板，露出了一张CIA通行证，冒着大雨下了车，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惟一一枚硬币投进了停车收费机。她走过大厦前的广场，穿过了通向那座巨大金字塔形建筑主厅的三道转门。传呼机又一次振动起来，佐菲娅抬眼望着天空：“我很抱歉，可潮湿的大理石地面太滑了，这谁都知道，除了那些建筑师！” 这座大厦最高一层的人们经常开玩笑说，建筑师和上帝的区别就在于上帝从不把自己当作建筑师。
佐菲娅沿着大厅的墙面前行，仔细辨认出了一块颜色稍浅的大理石板。她将手掌贴在石板上，壁板随即开启，露出一道暗门。佐菲娅走了进去，墙面又立刻恢复了原样。
吕卡从出租车上下来，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佐菲娅几分钟前经过的广场。在大厦的另一侧，他像佐菲娅一样，将手掌贴向一块颜色较深的石板，通过暗门进入了跨美大厦的西楼。
昏暗狭长的通道并没有让佐菲娅感觉到一丝不适应，转过七道弯之后，她进入了一个由白色花岗石砌成的大厅。厅中设有三部电梯，天花板的高度令人晕眩，钢丝绳吊着九个不同大小的巨型球体，从遥不可及的房顶悬挂下来，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辉。
每次来到总部，都会有一些出乎佐菲娅意料的情况发生，今天这个地方的气氛更是不同寻常，她向在前台后站起身来的门卫打招呼：“日安，皮埃尔！您还好吗?”
这个常年守卫总部的男人让佐菲娅感到无比亲切，她记得自己每次幸运地走进那些大门时，他都会陪伴在侧。难道不正是因为有了他的身影，这个出入频繁的总部才能保持着一份安宁祥和吗？即使在那些门庭若市的日子里，当数百人争相进入那些大门时，这位被昵称为圣皮埃尔的门卫也绝对不允许混乱拥挤的情况出现，正是因为他的踏实稳重，CIA总部才能像现在这般安静有序。
“近来工作很忙吧，”皮埃尔说道，“他们已经在等您了。如果您想先换一身衣服，我应该能找到您的衣柜钥匙，给我几秒钟时间……”他一边在前台抽屉里翻寻，一边嘟哝着：“有那么多把钥匙，我把您的放在哪里了呢？”
“没时间了，圣人！”佐菲娅急冲冲地向电梯走去，玻璃门敞开了，正要迈进左边的电梯，皮埃尔及时喊住了她，用手指了指中间那部直接通往顶层的电梯。
“您确定吗？”佐菲娅诧异地问。
皮埃尔点点头，那部电梯的门向佐菲娅敞开了，清脆的铃声在花岗岩墙面上回响。在几秒钟内，她都惊呆了。
“赶快去吧，祝您好运。”皮埃尔对她说道，脸上浮现出亲切的微笑。
佐菲娅走了进去，门合上了，电梯向着CIA顶层驶去。
在大厦另一侧，老式升降机的指示灯吱吱作响地闪烁了几秒钟，吕卡整整领带，扶平了西服的翻领，升降机的铁门便打开了。
一个身穿着和吕卡同样西服的男人迎上前来，他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向吕卡指了指等候室的座位，便回到他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男人脚边拴着的那条恶模恶样的看门犬睁开了一只眼睛，舔舔嘴唇，又闭上眼继续打盹，嘴角留出的一连串唾液滴落在了黑色割绒地毯上。
接待小姐将佐菲娅领到宽大舒适的沙发前，建议她在茶几上的杂志中挑选一本翻翻。在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之前，接待员向佐菲娅保证说，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她。
与此同时，吕卡合上了一本杂志，看看表，已经快到正午了。他脱下手表，将它反扣在手腕上，以便提醒自己在离开时重新校对时间。有几次，在这间“办公室”里，手表会停下来，吕卡可绝对不允许自己不守时间。
佐菲娅一眼就认出了走廊尽头的米歇尔，脸上立刻绽放出阳光般的微笑。米歇尔有一头稍显凌乱的银发，浓密的络腮胡子使他的脸显得更为瘦长，说话时带有魅力十足的苏格兰口音（有人说他这是在模仿肖恩·康纳利①，他的任何一部电影米歇尔都不会错过），这一切赋予他一种经得起时光考验的高雅风度。佐菲娅喜欢教父以他特有的方式将S音发得嘘嘘作响，更是迷恋他微笑时下巴上泛出的小酒窝。自从来到总部以后，米歇尔就成了她的良师益友和永远的楷模。随着佐菲娅职位的不断提升，米歇尔陪伴着她每一个成长的步伐，他的呵护使得爱徒的档案上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挑剔的记录。凭着耐心的教诲和殷切的关怀，米歇尔激发了佐菲娅的强大潜能，他少有人能及的宽宏大度、机智果敢和真诚灵敏弥补了佐菲娅有时令同事们吃惊的言论，至于她不修边幅的穿着，这儿的人们也早就知道了不该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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