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陌生人
作者:吴 玄
我还来不及想我是否真的搬去跟她住,杜圆圆已经把我塞进了她的车。车是她自己开的,她坐在驾驶座上,明显过于拥挤,手脚都不太自如。我坐在她车上,还不习惯,我没话找话说,你还会开车啊?杜圆圆说,我也刚学不久,自己开车方便多了,你也应该学会开车,我叫何开来学,他不学,他对开车没兴趣。我说,他对什么都不是很有兴趣的。杜圆圆说,他就喜欢呆在电脑前面。我说,哦。杜圆圆看了我一眼,忽然很有意思地笑起来?我不知道她笑什么,我以为她要说何开来的什么事,但她说的却是,燕来,你愿意来我家住,我真的很高兴。杜圆圆的话让我有点想哭,刚才,我还到处找房子,像一条丧家的野狗,突然,我就碰上她了。她这么欢迎我,我真是感动,我说,你干吗对我那么好?杜圆圆说,应该的。我说,可是,家里凭空多了一个人,你不烦?杜圆圆说,哪里话,你来,我们正好可以说说话,我在家里没人说话,何开来不怎么跟我说话的。我说,他就那样,他在家里跟我们也是不怎么说话的。
到了河边,刚要下车,杜圆圆疑虑了一下,问,何雨来在家吗?
我说,大概在家。
杜圆圆说,那我不进去了,我不想见她。
我说,好的。
杜圆圆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我又说,好的。
我收拾衣物时,何雨来鬼魂似的靠在了我的房门口。她的脑袋歪在门框上。嘴巴蠕动着,好像在嗑瓜子。我没理她,我甚至觉着她比陌生人更陌生。
何雨来还是忍不住了,问,姐,你在干吗?
我说,搬家。
何雨来说,搬家?你搬哪儿去。
我不愿告诉她我搬哪儿去了。我说,不用你管。
何雨来说,哇,你肯定是有男朋友了,你要搬去跟人家同居。
我说,放屁!
何雨来说,那你搬家干什么?
我正眼看了看她,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搬家?
何雨来说,为什么?
我说,告诉你吧,我就是不想跟你一起住,我受不了你了,以后这家就你一个人,你更自由了。你好自为之。
何雨来意外地没跟我吵架,脑袋依旧歪在门框上,但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见我收拾得差不多了,何雨来又说,姐,你真是因为我搬走的?
我说,是的。
何雨来说,你别搬走,我不想你搬走。
我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何雨来说,是的,是的,你不要搬走。都是我不好,以后你在家,我再也不让男人进门,行不?
何雨来几乎是在求我了,但她求我的理由又是那么可笑,我奇怪地看看她,我说,不。
我出门的时候,何雨来很沮丧地跟在后面,看样子,她确实不想我搬走。当她看见杜圆圆和她的车,她大概明白了我要搬到哪儿,我听见她在背后极为鄙夷地哼哼了两声,立刻就掉头回去了。好像我搬到杜圆圆那儿。是最不要脸的一件事情。
杜圆圆站在车旁。看着何雨来。大概觉着我被她侮辱了,安慰我说,你不要理她。
被何雨来这么一哼哼,我也觉着我搬到杜圆圆那儿住有些不妥。我倒不在意和杜圆圆一起住,但我又得和何开来一起住,真还有些无趣。他一定以为我是托他的福,也来住他的别墅了。事实上,好像也是如此,但我也只有先去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反悔。
杜圆圆一路上都很开心,好像我是她路上捡来的一件宝贝,得赶紧拉回家去供起来。一进门,杜圆圆就朝楼上喊,何开来,何开来!
一会儿,何开来出现在楼梯口,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杜圆圆说,燕来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何开来没有表情地俯视着我和杜圆圆。他大概在诊断杜圆圆是否有神经病,就这个事。值得这么高兴么。
我说,哥,我来这儿住,你很奇怪吧。
何开来说,有点。
我说,你不高兴吧。
何开来大概不敢当着杜圆圆的面。说难听的话,讪笑说,不,我很高兴,我们何家大小姐莅临。我哪敢不高兴?
第六章
进入这个家,我才知道杜圆圆为什么想我搬来同住,她确实寂寞。方方上小学了,住在箫市最昂贵的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何开来虽然呆在家中,但他以著书为由,成功逃离了家庭,他只是在吃饭时出现一会儿,平时基本上是见不着人的。她若想说话,也只有跟小保姆去说。而她又不愿跟小保姆多说话,觉着说多了有失主人的身份。杜圆圆在家中的乐趣主要是拿着一个算盘算账,算她今天又赚了多少钱。
后来,我还知道他们这对夫妻不只分床睡觉,并且是不做爱的。他们总共只做过两次爱,一次是在刚认识那天,一次是在新婚之夜。这种事,杜圆圆说多少,我听多少,我也不便多问。对此,杜圆圆也认了,她找何开来,好像找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知识分子,她要嫁给知识分子。她对何开来写书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何开来坐在书房内,她轻易是不敢进去的。因此,何开来在家里的地位比我想像的要强许多。
其实,何开来在书房内根本不在写作,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我不甚清楚,大概不是跟小狗玩就是跟文如其在网上打牌,或者就是什么也没干。我这样说,估计并没有冤枉他。那天,我上书房想用一下电脑,何开来不在,电脑是开着的。我打完字,看见文件夹里的《中国人史纲》,顺手就打开看了看,里面只有一行字:
中国人的历史是从虚构开始的。盘古说:我开;女娲说:我补;共工说:我撞;神农说:我尝;精卫说:我填;夸父说:我追;后羿说:我射;嫦娥说:没射着!
我正在暗笑,何开来写书,呵,写了那么久,就这么一行字。这时,何开来进来了,我听见他在背后气急败坏说,你在干吗?
我回头发觉他异常生气,气得连眼黑也跑了,眼睛里全是眼白。我说,哥,你这样子好难看,你这么生气干吗?
何开来说,你干吗看我的东西?
我说,哦,你就因为这个生气?我看看你的书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情书?
何开来说,哼。
我说,呵,你的《中国人史纲》写得很好,可惜就是太短了些。
何开来说,少给我贫嘴,我问你,是不是杜圆圆派你来查我电脑的。
我说,杜圆圆派我?她干吗要派我查你电脑?你电脑里有秘密?
何开来说,好了,好了,你快出去,懒得跟你说。
但何开来还是把我当作杜圆圆的特务,大概是防我告密,晚上杜圆圆一回来,他就表情悲壮地宣布,他不想写书了。那段对话,想起来我还想笑。
杜圆圆说。为什么不想写了?
何开来说,这种书,我发现已经有人写得很好了,不用再写了。
杜圆圆说,是不是有人抢在你前面,把你要写的东西都写了?
何开来说,是。
杜圆圆失望说,谁这么缺德,那你不是白忙了?
何开来说。是。
杜圆圆安慰说,不写也好。你写书,整天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也没意思。你不写书,以后就可以多陪陪我们了。
既然何开来不想当历史学家了,那就得多尽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3] [24] [25] [26] [27]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