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爱人有罪
作者:艾 伟
“这孩子,刚才不是盼着妈妈来吗?”
王小麦还是侧着脸,不看俞智丽。王小麦这样是俞智丽刚才凶巴巴地骂王光福造成的。父母有矛盾的时候,王小麦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王光福这边。“你说话呀。”王光福有点着急。
“算了,算了。”见孩子这样,俞智丽感到有点委屈。她转而对王光福说:“你还好吧?”
王光福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他太知道她的性格了,她的心肠是好的,她总是在发一通火后温柔地对待他。她的心肠是好的。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希望这种感觉天天伴着他。他注意到这会儿,俞智丽已不在注意他,她木然坐在那里,像是陷入沉思或某种激烈的冲突之中。
32
从医院回来,俞智丽充满了罪孽感。她伤害了女儿。王光福告诉她,女儿有时候恨她,每次只要同学嘲笑她,女儿回到家就把俞智丽的照片找出来,用剪刀剪碎。王光福见了,就打了女儿。女儿不服,竟用剪刀刺王光福。她知道女儿挺野的,不像是王光福生的。大概像她吧。她听了这话,非常伤心,就哭了起来。她感到自己处在两难的境地中。她这辈子总是亏欠着别人。她没有办法,无法两全其美。她想,她注定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她没有办法让女儿满意。
回家后,她坐在床边,伤心落泪。
这天,鲁建从酒吧回来已是凌晨时分。他每天都是这么晚回来的。俞智丽还坐在床边发呆,见他进来,用手帕擦了一下脸,向他微笑。她不想让他知道王光福那边的事,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同那边还有联系。有一次,他知道她跑去看女儿了,很不高兴,还差点同她发火。
其实鲁建知道她刚才在哭泣。瞧她的样子就知道了:眼睛红红的,那笑也有点别扭,强颜欢笑吧。他清楚她为什么哭。大炮早已告诉他,俞智丽女儿的无名指被人咬了。整个白天,俞智丽都在医院里守着女儿。听到这种事,鲁建是有点不安的。这事总归是由于他引起的吧。要是他没把这一家子弄得妻离子散,大概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他有些可怜她。鲁建很想问问她女儿的情况,可是又觉得心虚。
“你气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摇头。她说没事啊,挺好的。
“没事就好。早点睡吧。”
鲁建去洗澡了。洗澡的时候,他一直想着这个事。对俞智丽不肯把女儿的事告诉他,他是有点生气的。他知道有些事她是隐瞒他的。不过,他又想,她之所以隐瞒大概以为他会不高兴吧。她这个人总是事事处处为别人着想,最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苦自己。如果俞智丽有事没事老是偷偷往西门街跑,他当然会不高兴,他希望她同过去断绝联系——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今天情况特殊啊,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将心比心,他知道俞智丽有多么伤心。
鲁建洗完澡出来,发现俞智丽已躺在床上了。房间里的灯光已经调得很暗。她刚才穿着的衣裙已放在凳子上面。裙子边是她的三角裤。他断定她一定赤身裸体了。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刚刚还在悲伤中啊,可这时候,在黑暗中,她表现出好像充满欲望的样子,脸上有一种陶醉的表情。她应该没心情做爱的。她这难道仅仅是想把这件事掩盖过去吗?或者她想惩罚自己?她为什么总是要这样苦自己呢?他忽然感到辛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你真的想吗?”
她点点头。
“如果你不想,就算了。”
他钻进了被窝。她躺在那里似乎有点紧张。他抚摸一下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有点凉。她的乳房非常柔嫩,摸上去时都会担心把它弄破。事实上,那对乳房坚韧无比,因为他通常是非常用力的,特别是高潮来临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有一种强烈的破坏欲望,他会紧紧抓住那对乳房。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想象她是一个易碎品,他已把她砸碎。他的经验和记忆已隐藏在她身体的每个部位,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他升腾起欲望。现在,看着她悲哀的面容,他进入了她。今天,她虽然很配合,但他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很紧张。她在包容着他。她一直闭着眼睛,脸上有一种复杂的表情。她像是在痛苦之中(她应该是很痛苦的),又像是在享受之中。他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在想她可怜的女儿。鲁建内心柔软的部分又出现了。他觉得他不应该在她如此悲伤的时刻还和她干这事。她为什么要这样牺牲自己呢?她真的是在寻求痛苦吗?是以此在惩罚自己吗?他眼眶湿润起来。他突然停止了动作,离开她的身体。他仰躺着,一脸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俞智丽感到吃惊,她迷惑地看着他。她拿起床单把赤裸的身体盖住。“你怎么啦?”她小心地问。
他一动不动,没回答。他伸手去抚摸她。他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她以为他在生气,她有点紧张。
“你是不是喜欢痛苦?”他问。
“什么?”
“你在苦自己吗?”
“不知道。我说不清。”
“讨厌你的身体是吗?”
她不知怎么回答。她想,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像是粗笨的人,可实在是很细心很敏感的。但是,他虽敏感,恐怕也不会明白她的。她得惩罚自己,只有这样她才会平安。她的痛苦他不会明白的。
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你女儿还好吧?”
她听了,愣住了。内心一下子翻江倒海起来,泪水瞬间涌出。她很想大声哭出来,她在压抑自己。她说:“还好。”
说完这句话,她实在忍不住了。她冲进厕所,号啕大哭。
33
自酒店开业以来,生意总得来说是不错的,在酒吧街上,深蓝酒吧的生意可以说是最好的了。大炮总是带不同的朋友来捧场。回头客也越来越多。
晚上,酒吧的灯光昏暗。鲁建发现,这人吧大都不喜欢光明正大,大都喜欢影影绰绰的。不过,鲁建有自己的原则,他“文明”开店,遵纪守法,宁可赚不到钱也决不搞歪门邪道。他看重这间酒吧。看着酒吧里的一切,他有一种满足感,就好像这酒吧是他的孩子,充满了他的生命印记。即使没有客人,他也愿意呆在这里,抚摸桌子或酒柜,光滑的木质透着一些化学物品的气息,他会变得很安宁。他喜欢闻化学气味。小时候,只要闻到油漆气,他就会迈不开步子,任由油漆的芬芳穿透他的心肺。也许因为童年的这个记忆,当他在酒吧里闻到这个气味时,他有一种很安详的感觉。酒吧没人的时光,是他最美好的时光,他喜欢这样的时光来得更长一些。他感到很奇怪,在里面时他盼望着自由,真的出来了,他却懒得同这世道打交道,喜欢独自呆着。他甚至觉得自己有自囚倾向。他把这个地方当作他的身家性命。他不会允许把酒吧搞得七荤八素。现在,客人还不多。颜小玲哼着一首情歌,百无聊赖地靠在吧台上。她唱得很投入,但每唱一句都会向鲁建投来深情的一瞥。她穿着一件吊带衫,那裸露的部分分外耀眼。她身上确实有一种愚蠢的风骚,她经常有意无意在鲁建面前弯腰,使胸脯的一部分裸露在吊带衫之外。有时候她还向鲁建撒娇。大炮带了一帮人来了。每天晚上,大炮几乎总是在十点过后来酒吧。他带来的朋友各式各样,他知道大炮这是在帮他。可是,他也担心大炮自作主张,在酒吧里乱来。鲁建对大炮是非常熟悉的,正因为熟悉,他对大炮不太放心。
大炮出来后,依旧重操旧业,倒腾黄色事业。他口才好,同人交往能力强,他见缝插针,建立了广泛的人脉。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大炮曾建议鲁建,开酒吧得想些别的办法。鲁建知道大炮说的办法指的是什么,他当场否定了他。大炮笑着说,你真的从良了啊?鲁建开玩笑说,我一直就是个良民。大炮说,好吧,我们不让良民违法乱纪,违法乱纪的事让我这样的流氓来吧。鲁建说,别,你别给我添乱。鲁建本来想板下脸来,警告大炮一下的,但他驳不下这个面子。驳面子的事,在他们这个群体是最忌讳的事。不过,鲁建最近十分注意大炮的动作。他对大炮真是不放心。大炮进来后,颜小玲就扭着屁股过去了。鲁建发现那里一阵哄笑。颜小玲的笑声夹在其间。大炮和他的朋友在叫颜小玲抽烟。颜小玲被呛得咳嗽涟涟。鲁建对此很不满意,这样搞下去,这间酒吧会被搞得乌烟瘴气的。俞智丽其实说得也没错,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大炮这家伙挺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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