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爱人有罪

作者:艾 伟




  她脱得很慢。她还是不甘心的。当然还因为自怜。她的缓慢何尝不是因为痛惜自己。她的制服脱掉了,她的衬衣也脱了,房间有点暗,但她的身体白得耀眼,连她自己的眼神都被刺痛了。她的上身只剩下文胸了,她犹豫了一下,把文胸也摘了。她总要向他袒露的。她唯一的希望是他能遵守承诺。
  然后,她就躺到床上。她下意识想用被子裹紧了自己,想了想,放弃了。她赤裸着,等待他的出现。
  他从厕所里出来时,脸色漆黑,神情似乎有点沮丧。
  他看到她躺在床上后,有点吃惊。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她没看他的眼,但她能感受到他眼里的贪欲。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他离她如此近,她听到他呼出的粗气,那气息十分混乱。她等待着他发泄。
  李大祥却没有行动。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大概沙发的弹簧有了问题,他被陷入在沙发的黄色帆布里面。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坐在那里,有点无所适从。
  李大祥感到非常奇怪,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躺在前面的肉体非常美,美得让他仇恨。这是这么多年来他梦寐以求的肉体,可是他就是没有感觉,好像那肉体是泥塑的雕像,没有任何生命。
  见他没有行动,她就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他点上了一支烟,他的脸被烟雾笼罩,看上去铁青铁青的,她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走吧。”
  她愣住了。她没动一下。很奇怪的,听了他的话她并没有高兴,相反她感到心里没底了。
  “你放心吧,我答应的事我会办好的。”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虚弱。
  听了这话,她的身体马上有了羞耻感。她不想在他面前穿衣服。她裹着被子伸手从床边拿起衣服。她在被子里面穿好了衣服。她不敢再看他一眼,好像看一眼会使他改变主意。她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怪异。她怯怯地说了一声,我走了。然后就快速离开。
  令李大祥惊奇的是,当俞智丽离开后,他的身体迅速地有了反应。他的头脑里全是俞智丽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的情形。她的乳房左侧有一颗漂亮的黑痣,此刻在他眼前晃动。他想象着她的身体,开始抚摸自己。他越来越兴奋。他的体液不可遏止地喷射而出,喷射到他想象中的俞智丽的身体上。
  她看上去一尘不染,慈悲端庄。现在,他终于亵渎了她。他为自己终于玷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而感到莫明快乐。
  
  59
  
  李大祥遵守诺言,找到姚力说项。姚力表面上很客气,也答应帮忙。但姚力迟迟未把鲁建放出来。李大祥很生气。打电话问姚力,姚力同他打太极,说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云云。李大祥搁下电话后就破口大骂。他想,都怪他爹死了,要是爹活着,这些人敢动吗?敢动的话老子毙了他。
  李大祥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既然答应了俞智丽,那这个事一定得办好。他已习惯于一言九鼎的感觉了。其实他可能一“鼎”都谈不上,可他就是有“九鼎”的气概,要办“九鼎”的事情。再说了,他在俞智丽面前已经丢人现眼了,这事不办成往后怎么面对俞智丽呢?像他这么自负的人连这样的事都解决不了,在机械厂就别想抬起头来了。这个打死他也是不愿意的。他们李家是什么人家,李大祥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就不相信,连一个姚力都搞不掂。
  李大祥打算向丁南海求助。丁南海任市委副书记时,兼任政法委书记,这条线上都是他的部下。如果他出面,姚力恐惧再也挡不住了,想挡也是蜉蚍撼大树而已。李大祥对丁南海是有把握的,丁南海是蛮喜欢李大祥的。
  俞智丽一直在盼着鲁建被释放,但几天下来一直没有动静,她就着急了。她首先想到的是李大祥食言了。她想给李大祥打个电话,但打电话又有什么用呢?这个时候,她的心思和想法很复杂很绝望,她只觉得这世道已无她可走的路。如果鲁建真的再次被冤,那对鲁建来说真的是旷古未有的冤屈啊。这会让她感到罪上加罪。她甚至想过自己去顶替他。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同意。
  梅律师一直在替她活动。他不时带来好的或不好的消息。好的消息是鲁建一切都好,身体都很正常。不好的消息是他们准备正式逮捕鲁建。梅律师说,一定要在正式逮捕之前把事情办好,否则比较麻烦。
  当梅律师讲述法律程序时,俞智丽听得一头雾水。她觉得这些复杂程序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人搞不清方向,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让当事人不可能完成任务。她领教过所谓的程序。那会儿,当她知道鲁建是冤枉的,她就去找过他们。他们给了她一套从起始点出发转了一大圈却发现还是在起始点的程序。那时候,她了解了国家的复杂性。国家并不像那些高尚的词语所描述的那样,国家由人把持着,人们以国家的名义行使着个人的意志。她发现,她虽然到处申诉,但她一直在外面,这样的申诉无法打开一个缺口,让她得以进入。
  现在,她明白缺口在哪里。缺口不在程序上,而在掌握程序的人身上。程序是用来保护他们的,而不是保护像鲁建那样的人的。他们永远在程序之上。他们是程序的主人。所以,她得找那李大祥这样的人。
  李大祥突然来电话了。电话里,李大祥没有多说,只是让俞智丽去见丁南海。李大祥吩咐道,你的事丁主席都已了解,你只要见他一面即可。“多捧捧他,老爷子快退了,喜欢别人吹捧。”
  俞智丽满怀着希望和不安去了丁南海的办公室。对于像丁南海这样的大官,俞智丽或多或少有些惧怕的,她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想什么,总觉得他们是同她不一样的人,具体有什么不同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她觉得他们都是些复杂的人,他们的背后有着她不能了解与洞悉的系统,这个系统有着强大的能量。这些强大的系统的愤怒或喜乐都是通过像丁南海这样的人体现的。
  俞智丽是第二次进入这个办公室。因为有求于人,这一次,她就没有第一次那么从容了。丁南海很热情,从座位上站起来,还同俞智丽握了手。俞智丽坐下后,丁南海就同她大谈慈善事业。丁南海还特地对她表示感谢。丁南海说,由于她的事迹感动了大家,那次捐助活动非常成功。市委对这次活动也非常满意,认为这是精神文明的创举,这次活动大大激发了市民的善心,市委将倡导市民把本市建成一座慈善之都。丁南海在说这件事时充满了成就感。
  接着,丁南海讲述他最近考察一些国家和地区在慈善事业上的经验得失。他说:说出来令我们这些老共产党员羞愧啊,党教育了人民那么多年,可在慈善意识上,我们同资本主义国家比还有相当大的距离。他们那里的企业家,赚钱后,就会设立慈善基金,帮助穷人,回报社会,我们这里,说难听一点有些人真是为富不仁啊。丁南海觉得他做这件事非常有意义,非常值得。
  当丁南海天南地北地讲述各地见闻时,俞智丽默默地做着听众。她很想附和丁南海,讨好丁南海,但她的内心太焦虑了,很难像李大祥要求的那样轻松地吹捧丁南海。看着丁南海不停翻动的嘴唇,她唯一盼望的是从他的嘴上说出关于鲁建的承诺。但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好像这个问题并不存在,她到他办公室同这事毫无关系。
  丁南海突然话题一转,问起了南站陈老先生的事。
  “那些孩子现在都好吧?孩子们上学了吗?”
  俞智丽相当吃惊。丁南海显得相当真挚,有一种真实的关心。俞智丽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今天她不想把事实说出来。今天不合适,她不能转移主题。她说:
  “孩子们都很好。谢谢关心。”
  “那就好。”丁南海显得很满足,“像陈老先生这样的情况,是慈善基金会首先要考虑的对象。”
  “谢谢。”
  “不要说谢。要说谢,我们首先要谢谢你。”
  丁南海一直没说到鲁建。他又问题机械厂的事情。问机械厂有没有开发新产品,产品销路怎样。这些事应该问厂长的呀,俞智丽怎么会知道呢。俞智丽想,丁南海今天是不想说鲁建的事了。她想他应该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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