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爱人有罪

作者:艾 伟




  李单平的脸马上红了,眼睛露出慌乱来。他支吾几句,不知在说什么。
  “快说。”鲁建揪住了他的衣襟。
  “有些客人喜欢把药丸兑到酒里面。”
  鲁建听了,心里直冒冷气。他骂道:
  “这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李单平低下了头。鲁建狠狠踢了李单平一脚。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搞。他们这不是害他吗?他想,这下警察是不会放过他了。再次被抓的想象让鲁建浑身发抖。他怒火中烧,打算马上去找大炮。
  他迈着大步向城北走去。大炮早已在他的幻想里被揍得满鼻子满嘴巴都是血。这让他走路时显得既紧张又充满力量。鲁建是在录像厅找到大炮的。好像是在验证他一路的想象,鲁建对准大炮的脸就是一拳,大炮瞬间栽倒在地,鼻子和嘴巴果然流出鲜血。鲁建还不肯饶了他,对准大炮的腰猛踢,脸上的表情狰狞。大炮爬在地上求饶。“鲁哥,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鲁建没吭声,继续打他。观看录像的大都是民工,他们围在一边观看,他们的脸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鲁建的拳脚是打在他们身上。一会儿,鲁建便气喘吁吁了。他站着喘了一口气,高喊道:“你别再害我了,你知道吗?别再害我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他流出了眼泪。想起自己被害了八年,那种人生的不公与苍凉涌上了他的心头。
  雪还在下着,雪里面夹着很多的雨水。他的衣服这会儿已完全湿透了。他已不觉得寒冷。恐惧让他身体的感知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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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鲁建一直在等着警察把他叫去。但警察们一直没出现,一切风平浪静,就好像早上他们根本没有来过酒吧似的。这很不正常,出那么大的事,照常例,他们应该审问他的呀,他是酒吧的老板呀。真是这种不正常让他愈发焦虑起来。
  傍晚回家,见到俞智丽,他感到很软弱,他很想躺在她的怀里。但他不能把这事告诉她,这会吓着她的,对孩子不利。他只能独自承受这恐惧。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
  俞智丽倒没觉出鲁建有什么异样。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做饭上了。这段日子,因鲁建每天回家吃饭,她下班回家总会去一趟菜市场,买点小菜回家自己烧制。她做菜的技术很一般,过去都是王光福做的。她做菜的时候,注意到鲁建在看电视,他的双眼似乎有些茫然。她猜大约没有吸引他的电视节目。
  后来,他们一起吃晚饭。她问起酒吧的情况。他却有点慌乱。她敏感地问,出了什么事吗?他说,没有啊。又说,不要多想了,要注意身体。她笑道,知道了。
  吃过饭,她陪着他看了一会儿电视。电视节目索然无味,她没兴趣再看下去,就回房间躺下了。她躺下后,就听他在啪啪地换频道。这时,她才注意到他有些不对头。他平时看电视一点不挑剔的,好像什么节目都能安静地看下去的,今天怎么这么烦躁不安?再看看他的脸,也是灵魂出窍的模样。他似乎心情烦乱呢!
  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他进了房间。然后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他把一股寒冷的气流带了进来,她就被惊醒了。这时,她发现他的手在颤抖。看到这颤抖的手,她的身体痉挛了一下。身体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他有欲望时,他的左手会不住地颤抖,颤抖得越厉害,他就越粗暴。现在,他颤抖的手已按在她的肚子上面,在来回抚摸。她觉得肚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都被震麻木了。这时候,她真的盼望某种锐利的东西让她的身体活过来。她有了欲望。身体僵硬了。他是敏感的,他意识到了她的需要。他按住了她的胸脯。他感到体内一种可怕的力量在喷发。可就在这时,他忍住了。他僵硬有力的身躯一下子软了下来,他的脸贴在她的胸脯上,已泪流满面。她有一点点失望。但她还是紧紧地搂住了他。
  “你怎么啦?”
  “没事。”
  “你怎么哭啦?”
  他笑了笑,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早点睡吧。”
  他点点头。
  一连三天,警察都没找他。他的不安日盛一日。雪还在下,街上行人稀少,世界有一种少有的平静,可对他来说,越平静就越令人窒息。他真的希望这世界突然乱起来,乱得没人找得到他。
  鲁建也托朋友去打听过。他想知道姚力的真实想法。他还希望通过朋友的居中通关,把姚力摆平了。但朋友没有带回来好消息。朋友说,姚力一言不发,不表态。还说,姚力前些日子摩托车撞到一棵树上,负伤了,姚力怀疑是有人在报复。姚力这个人阴毒得很。
  这消息让鲁建变得更加惊恐。
  俞智丽隐隐约约感到鲁建出事了。她也不安起来。一天晚上,她被鲁建的噩梦惊醒了。鲁建梦中发出惨烈的叫喊。她把鲁建摇醒。鲁建醒过来后,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她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在剧烈颤动。她这才感到他身体里的不安。就好像这会儿真有什么灾难降到了他身上。
  “你一定有事。”
  他的身体紧张地蜷曲起来。她抚摸着他的头,他的身体,试图让他安静。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但他没说。他突然放开了她。仰天躺在那里。俞智丽侧身躺着,她奇怪地看着他。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闷闷地说。
  她还是担心了。他可从来没这样过。
  “你怎么了?”她不放过他。
  “真的没什么。”
  “出了什么事?”
  经不起她的追问,他最终把他的恐惧说了出来。他实在忍受不了了。当他把恐惧说出来后,他彻底地软弱了。他伏在她的怀里,像是在寻求保护。
  “不会有事的。你没犯事,总说得清楚的。”
  她也只能这样安慰他。她知道这些话没什么力量,她只能如此说。她不断反复说着这几句话,像不断回旋的小夜曲。后来,也许他累了,他在她怀里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倒是睡不着了。她看着他。在黑暗中,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无辜,像一个孩子。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对肚子里的孩子说:
  “他真是可怜,他真是可怜,他这辈子真是冤啊。”
  她紧紧地搂住了他,让他的脸贴着她的胸脯。就好像他是她的孩子。她的心里涌出强烈的保护他的冲动。
  早上醒来,鲁建第一个念头是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决定托朋友去了解一下情况。他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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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持续下了一个星期。气象预报说,明天雪就会停。明天会有阳光了。
  早上醒来,俞智丽打开窗,发现雪真的停了。地上屋顶上的雪耀眼而脆弱。想起太阳一出来,雪便会被融化,便会不着痕迹,她竟有些伤感。
  他们在酒吧里搜出摇头丸已过了一个星期。他们还是没有传唤鲁建。鲁建越来越焦躁不安了。晚上经常失眠。这会儿,他倒是睡着了。她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他熟睡的样子和醒着时很不一样,他熟睡时皱着眉头,很脆弱的样子。他的表情有时候会变化,大概正在某个梦中。她很想去亲亲他。但她忍住了。她想起女儿睡觉的情形,也是这个样子,睡梦中的脸会变幻出奇异而可爱的表情。俞智丽在烧早点。同往常一样,她为鲁建准备了一份,放在桌上。然后,她再坐下来。在吃早点前,她抚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其实没什么变化,还像从前那样平坦,但在她的那里,感觉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她抚摸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在心里同孩子说话,她相信孩子完全懂得她的话。她开始吃早点。她觉得不是她在吃,而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吃。鲁建虽然还睡着,但看着那份备着的早点,好像他正在陪着她吃。她有一种满足感。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她很奇怪,这时候有谁会找上门来呢?她打开门。是两个警察。警察神色严峻,手拿一副手铐,来者不善的样子。她的心快速地跳起来。“鲁建在吗?”
  她紧张得说不出话,只好点头。
  警察迅速地冲进了房间。这时,鲁建已经醒了。几乎是本能,鲁建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警察扑了上去,架住了鲁建。鲁建反抗了一阵子,结果遭致一阵拳打脚踢。俞智丽见此情景,简直不要命了,她冲了过去,护住鲁建。一些拳脚落在她身上。“你们不要乱抓人,你们不要乱抓人!”她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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